前 言

這是我一九八二年至一九八四年間的幾組日記。因當時一位領(lǐng)導關(guān)于我的一句話（什么話，我不清楚。但當時總政文藝處的張澄寰處長清楚），引動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以邀請軍外作家訪問部隊的名義，給了我一次沿著祖國邊疆環(huán)行采訪的機會。這確是千載難逢的。我在履行采訪任務中，除寫下一批中、短篇小說和散文外，還留下幾本記得密密麻麻的日記。我很珍惜地保存至今?！董h(huán)游記》就是這些日記的摘編。記的雖是三十多年前的情事，卻有溫故而知新的啟迪。

北疆行

1982年8月14日

聽六團老虎連連長給我談嚴冬的生活，十分有趣。

那冷的程度，是我這個南方人難以想象得出的。他說到元月中旬，氣溫仍在零下44度、有時甚至是55度。雪深一米二，風在七級以上，我們就住在搭起的簡易棚子里。夜三點凍得耳朵、鼻子那個難受呀，就像它們?nèi)冀┯擦?，腳后跟凍掉一層皮。

即使在這種嚴寒下，也要在雪里搞潛伏，因為對面的蘇軍也在潛伏。得等他們撤哨了，我們才能撤。我們擔負任務的嘉陰河溝和無名溝，有齊腰深的雪，腳埋在雪里拔不出，得爬著行走。

1982年8月15日

高興地在通訊連看到了軍鴿。這是一種具有特殊功能的軍用通訊工具，它的飛速快，且耐力強，一小時可飛六十公里，可飛一萬公尺高，一氣能飛三個小時。在多山、多森林、交通極不便的邊疆，它是為小組駐軍傳遞訊息的好工具。我在這個連里認識了兩種軍鴿：一種是云南的雨點，一種是比利時進口的洋種?？吹剿鼈兙К撏噶恋男⊙劬统C健的身子，不能不從心坎里生出憐愛。

1982年8月16日

在一個炮兵連，見到他們的門聯(lián)和槍桿詩，氣勢豪邁，很使我感動，特抄錄之。

門聯(lián)：

駐林海保邊疆如高山列隊

握鋼槍守國門似青松結(jié)屏

槍桿詩：

冰峰雪嶺種鮮菜，

江南春色滿邊塞；

哨所就是我的家，

不許熊羆豺狼來。

1982年8月17日

十九歲的戰(zhàn)士李常寶向我講述了一次執(zhí)行巡邏任務的故事。

那天早晨，指導員領(lǐng)著我去十四公里外的大同村執(zhí)行任務，同行的還有公安和外事人員。我早晨吃的是高梁米，沒吃飽，買了二十個面包。我?guī)Я怂畨亍⑼h鏡、四0火箭筒、沖鋒槍和十五、六斤的四個彈夾。雖說是茫茫大雪，沒走多遠，就累出了一身大汗。才下了山，公安們就吵著餓了，拿去了四個面包。走到江邊時，風嗚嗚的，刀一般的刮。再往前走，遇上大冰排，有一米多高，陷下去，腿都拔不出來。到了目的地后，指導員才發(fā)現(xiàn)他的腳跟凍出紫泡，腳后跟和腳尖都凍腫了，原來醫(yī)生說要截肢，幸虧上海來的凍傷醫(yī)療隊，在他們的治療下，三四個月后痊愈了。

1982年8月20日

這是一個以赫哲族為主的多民族雜居的小村莊，才三百多人中，還有朝鮮族、漢族、回族和滿族。這里的軍民聯(lián)防做得很好，真正是人人是哨兵，家家是哨所。赫哲族是捕魚為生，他們捕魚有灘，叫漁灘，去打漁，就叫下灘。他們吃的是魚，穿的也是魚，用魚皮做衣服，所以稱他們是“漁皮韃子”。他們過去打魚是用樺皮船，現(xiàn)在用的是紅松船。幾天前，兩個漁民在江上打魚，三艘蘇方的小炮艇飛速駛來，大浪打翻了小漁船，一位魚民抱著打破的船，一位會游水回來報信。連里立即派出巡邏艇，救回人，拉回了破船和漁網(wǎng)，漁民感激萬分。

1982年8月22日

到了這個通訊連，才知道在設備并不先進的情況下，為了保證通訊聯(lián)絡的暢通，他們所經(jīng)歷的艱難是難以想象的。

他們住得很簡陋，開始住的是帳篷，才六平方米的空間，卻要擠一個排。夏天白日帆布被曬得滾熱的，又不通風，熱得無法入睡。

冬天更苦，電線都是架設在山頭，要維修線路，就得跨過山溝，山溝全被雪填平了，要跨過溝，就得在齊胸深的雪中爬。渴了、餓了，就啃身邊的雪，把嘴、舌頭、喉嚨都有凍腫了，回到邊里后，不能吃飯，只能喝點涼了的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