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懂你,我的母親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歲,有母親便可以多少還有點孩子氣。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有母親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帶來不好的消息,告訴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老舍《母親》
少年任把希望丟,如今重憶淚兩行。
對于母親,我深感愧疚,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我是一個土生成長的孩子。在我們兄弟姐妹還沒有全部讀書時,家里雖住農村,湊合著田里的收成,生活到也過得去。 可當我六歲時,哥哥姐姐都上學后,家里就吃不消了。家里雖然窮,但是爸非常重視教育,在教育方面,從不吝惜一分一毫。一方面是為了我們能夠接受與城里一樣的教育,另一方面是為了來城里找到好一點的工作,因此在一九九八年,舉家遷往城里。由于是農村戶口,成立的公立學校不愿接受我們兄妹,只好到學費高昂的私立學校。這也意味著,爸媽的擔子更重了。
可是,十一二歲的我,卻沒有勇氣去承認自己的家庭情況。因為在我幼小的內心深處,已經把自己的未來定位為荒蕪掉的失樂園,如何拾起一顆枯萎的心,一顆對前途不抱有任何希望的心?而我的懦弱,卻高傲地站在云端,俯視我,嘲弄我。這是伴隨我一生的痛,就算痛感消失了,可傷疤還是赤裸裸地存在。
在我的學校旁,是一個菜市場,每天都熙熙攘攘的。有錢一點的,都會租個店鋪,省的日曬雨淋,還要把貨品搬運來搬運去的??墒?,也有一些家境確實支撐不起的。只好弄個板車,把貨物堆放在車上,扯開嗓門,像纖夫般吆喝。而我的母親,連個板車都沒有。兩個大大的籮筐,一條長長的扁擔,扁擔上的汗?jié)n厚厚一層,磨得光滑光滑的。家里沒有摩托車,只有自行車,而媽媽又不會騎自行車。為了省路費,每天早上四五點鐘,媽就要抹黑起床,背著籮筐,走二十分鐘的路,去菜市場批發(fā)蔬菜。批發(fā)完菜,就要整理菜葉子,扎成一把一把的。然后就要準備我們的早餐了。由于家鄉(xiāng)的田轉讓給別人承包,因此家里的米就不愁了,因為承包的人會每月送一大包磨好的米給我家。家里實在沒錢去買小籠包或瘦肉來煮粥,怕我們餓著,媽會煮多一點粥,然后我們就和著醬油吃??粗瑢W們每天早上都有皮蛋瘦肉粥喝,還有包子,有的還把冒著香氣的腸粉帶到學校當零嘴,我就恨,恨自己家那么窮。
那時的我自然是不喜歡自己過的那種生活。在我讀小學四年級時,高傲的怯懦開始來挑釁我了。每天下午三點鐘,媽就會擔著菜,到我們學校旁的菜市場外面擺攤。一開始,一放學,我就會走到媽媽的攤位去寫作業(yè),邊幫媽媽看著攤位,好讓媽媽去買今晚要吃的。買回來后,媽媽都會從錢袋里那堆一毛兩毛里,拿兩毛給我當零用錢,并會拍著我腦袋笑著說:“作業(yè)寫好了吧?今晚媽給你蒸雞蛋花和煎火腿腸哦。先把菜拿回去吧。”這樣過了一個月。有一天放學后,我和最好的朋友媛媛,我們班最漂亮最富有的女孩一起走出校門。她叫我跟她一起等她爸爸來接她,過后,她跑去學校旁邊的高檔面包店買了兩個五塊錢的芝士蛋糕,拿了一個給我。當時我想拒絕,她硬塞給我,我便吃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吃那么美味的東西。過了一會兒,一輛奔馳向我們這邊開來,媛媛高興地說:“嘿,我爸來咯,再見啦。” 一個穿著西裝革履的叔叔打開車門,媛媛吻了他的臉頰,然后我們就分開了。手里的芝士蛋糕還剩一半,望著不遠處皮膚黝黑,一臉微笑,忙著稱菜的媽媽,我的心也涼了一半……為什么?為什么?從那以后,我開始有點排斥自己的家庭了。一開始,我放學還是會去幫媽媽看攤,不過,我戴上了帽子,生怕路過的同學認出我,帽檐壓得低低的。后來,我就用借口搪塞,跟媽媽說我要參加一個奧林匹克英語競賽,放學后不能去幫她了。于是,大哥就得每天放學后騎二十分鐘的自行車趕過來。自那以后,我不再走那條路回家了。怕媽媽會叫我過去,怕同學會認出我,怕他們會嘲笑我,看不起我。
五年級時,班里調座位了。而我,被調到了靠窗的位子。窗外,一眼望去,便是媽媽的菜攤的位子。一開始,也覺得沒什么。一天,坐我前排的文彬轉過身來,指著我媽媽攤位的方向說:“你知道嗎?我媽媽很喜歡和那個阿姨買菜哦。因為阿姨的菜很便宜,又新鮮。她還經常微笑哦,給我一種很親切的感覺。有時,媽媽要去進去市場買菜,我就和阿姨待一起。她的口袋老是有糖果,說是給她小女兒的。可我老沒看到她小女兒,阿姨也會給我?guī)最w,待會兒放學又可以去見阿姨啦!”聽完,我的喉嚨哽咽了,眼淚在眶里打轉。從那以后,我又開始幫媽媽看攤了,而且,我也會和路過的同學主動打招呼。文彬因此還和我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在窗邊看著擦著汗,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的媽媽,未曾有過的幸福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就這樣,一年過去了。我讀六年級了。成績一向平平的我,似乎對升中考沒有多大的擔心抑或多大的動力。完全處于一種得過且過的心理狀態(tài)??墒牵羌掳l(fā)生了,像暴風雨一樣地沖擊著我心臟的閥門。媽媽的心臟出了一點問題,大腦也開始不清醒了,甚至都記不起我了。醫(yī)生說是長期的心理壓力和身體過度疲勞造成的。心理壓力?!這是我未曾想過的的。在我面前,媽媽總是樂哈哈的,總是用陽光的微笑來感染冷漠的我。一切的家庭重擔,全都壓在了爸爸的肩膀上。全家的經濟來源,就靠爸爸當水泥工和為別人修補自行車。
媽媽經常兩眼放空,靜靜地坐著。一天,我第一次炒了番茄炒蛋,本想端進媽媽的房間喂她吃,不料走進房間后,媽媽側過身去,一眼都不看我,大吼了一句:別呆這,出去! “哐當”一聲,盤子摔落一地,我哭著跑出了房間。這是媽媽第一次這么對我吼叫,也是我突然長大的催化劑??蘖艘凰藓?,枕頭都濕了又干,干了又濕。開始懷念為媽媽看攤的時光,懷念媽媽拍著我的腦袋時甜美的微笑,懷念她細心挑著菜葉的神態(tài),懷念坐在窗邊看著她的小幸福……第二天一早,枕頭邊放著一只小型號的玩具熊。這可是我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摸到玩具熊,因為我的童年確實沒什么玩具。揉揉腫了紅紅的眼睛,走下床,推開房門,看見一大堆玩具熊的衣服和一大堆白白的棉花。原來媽媽跟別人拿著這些來縫制,以賺取一些家庭費用。“媽媽昨晚不應該對你吼的,媽媽只是昨晚不知怎么了…..”說著,媽媽哭了,我也哭了……醫(yī)生說,媽媽的病是間斷性的,家人要多理解和關心。
從那以后,我開始了破釜沉舟的征途了。每天熬夜熬到很晚,除了幫媽媽做些家務,把一切心思都放在了學習上。很累很累,可是我的斗志卻不允許我有半點懈怠。為了給媽媽希望,為了給家人希望,我必須要用勇氣去擊碎命運的枷鎖。終于,一切都得到了回報了。小考考了全縣第三名,在農村戶口考生中排名第一。而從不招收農村戶口的海城三中錄取了我。從那以后,就是這股勇氣,像揚帆一樣,隨著我的希望之舟遠濟滄海。
歌德曾說過:“人若失去了財產——他只失去了一點;若失去了榮譽——他就丟掉了許多;若失去了勇敢——他就把一切希望都丟掉了。”是的,勇氣是最廉價的,它不需要太多付出,它在生命里沉淀著。但是勇氣也是最昂貴的,他是一切希望的動力與源泉。用勇氣打碎命運的枷鎖,希望的火花將會迸然而出!人生當如戰(zhàn)馬,用勇氣在沙礫之地開墾出希望之田!
是我的母親,給了我這份乘風破浪的勇氣。開始懂你,我的母親!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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