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李支鋒過年之后不久，找到說，“去年第11期的《大眾電影》有一篇影迷寫的文章最能幫助理解《其情似火》中孝郎這個人物了。文章作者是一位年輕母親，有一個可愛的小嬰兒，她作為記者見到了訪華的高倉健，你聽著，我讀其中一段。
　　“記者招待會上，隔著會議桌，我的對面——高倉健就坐在那里，他仿佛病過一場，有些消瘦。目光深處，依然是那與生俱來的孤獨和滄桑，令人不覺感動。他其實是個普通人，擁有的并不多。我忽然想送他一件禮物，我要把最喜歡的東西送給他——我寶寶的照片，那是我隨身攜帶、時時要看的。照片上，五個月的小嬰兒正向人間綻放一個燦爛的微笑，可愛得難以描述。我在照片上背面匆匆寫下一行文字:‘這是我的寶寶’，愿他至純至真的笑容帶給你一個美好的祝福。”招待會結束后，我把照片交給他，他低頭愣愣地看著那個向微笑的小娃娃，什么也沒說。
　　“回到記者的駐地，高倉健的私人秘書來找我，他告訴我，高倉健一回到房間，便讓他翻譯照片后面的話，他譯了，接著，高倉健哭了，他怕別人看到他的眼淚，便將頭轉向窗戶，高倉健是個剛強的人，他認識他十幾年，從未見過他這樣流淚，……最后他轉告我“高倉健要把一封信親自交給你，他一定要給你寫一封信。
　　“我坐在空曠的大廳等候高倉健。我很驚訝，這樣一個外表冷硬，內心剛強的人竟然無法安然地接受一個童稚的笑容和溫情的祝福。他實在是一個太普通的人，是一個應該做爺爺的長者，內心充滿了對孩童抑制不住的熱愛。
　　“高倉健迎面走來，象我多次在影片見到過的那樣，他將手里的東西一樣一樣地交給我：一張他的大照片，一合他演唱的歌曲原聲帶，最后是那封信，他說：‘你現在就看’。我打開信封，上面他用大大的漢字一筆一筆重重地寫道：‘雷平小姐，我強烈祈愿你和你的寶寶幸福。’我抬頭望著他，我想象到他寫信的情景，就象在電影《海峽》里他含淚為一個粉嫩嫩的新生命命名，在紙上一筆一筆地寫出‘峽子’一樣……”
　　李支鋒念完，認真地看著我，說，你總要說一句話吧。
　　挺感人。我過了半晌才說，真的，我挺感動，真的。
　　他認真地看著我。
　　跟你的劇本表現的是一樣的感覺，一個硬漢的款款柔情，準確說是叫溫柔的憐憫。
　　我低聲沉吟，將頭扭向一邊。如果高倉健能出演李支鋒那個劇本的主角，那真是能讓中日觀眾為之動容的。讓高倉健這位滿臉蒼桑冷峻的硬漢子與一位不諳世事、幼稚可愛的嬰兒搭擋，共演一部他從未演過的喜劇電影，那是一個多么不可思議的組合呀。
　　這真是一件激動人心的事業(yè)。前路充滿艱辛，又帶著一種刺激。

11
　　
　　1992年，待業(yè)已經四五年的李支鋒去廣東打工去了。我們一時失去了聯絡，后來知道他混得很慘，在寶安縣公明鎮(zhèn)馬山頭村一家專門做圣誕節(jié)那圣誕樹上的玩具的廠子里給塑膠毛胚著色涂色彩，他沒天沒日地加班，一個月往往只有一天假日，但薪水少，一日只有兩餐，又是廣東口味，吃都吃不好。
　　我終于知道資本家是如何殘酷剝削工人的了，切身體驗的東西與書上寫的感覺是不同的。
　　他一回來，就遞給我看他的薪水袋。
　　我接過來，看到那上面一一寫道：
　　 薪 資 袋
1992年9 月份 編號 　　12-3196 姓名 　　李支鋒 出勤 天 小時 公休 　　天 芒日薪
元
　　 遲到時數 時 分
　　
　　應
　　支
　　金
　　額
　　工 資
　　補7.-
　　
　　
　　加 班 費
　　
　　
　　
全 勤 獎 金
　　10，-
　　
　　
　　計 件
　　141.15
　　
　　
　　合 計
　　158.15
　　
應  　　扣 　　金 　　額
　　戶 口 費　10.-
　　
　　 　　 　　
　　房 租 費 　　20.-
　　
　　
　　伙 食 費 60.-
　　
　　
　　罰 扣 金 額 　　20.-
　　
　　
　　曠 工 　
　　
　　縫 補 　　卡20.-
　　 　　
　　藥 費 　　2.80
　　
　　
　　合 計  　　
　　實 支 總 額 25.00
　　 深圳市公明鎮(zhèn)馬山頭村得實利（深圳）禮品圣誕廠
（注意：款項要當場點清，以后錯誤恕不負責）
　　
　　不會吧？一個月工資才25塊呀？你在干什么？你不會是天天在消極怠工吧？
　　支鋒急了，我是那樣的人嗎？
　　怎么這么一點工資發(fā)給你呀？
　　我天天加班啦，你沒有切身經歷過，你是絕對不會知道的，資本家就是這樣子殘酷剝削工人階級的呀。
　　你為什么不罷工呢？
　　還罷工？我能嗎？92年12月全國政協(xié)程思遠委員長來這個鳥工廠考察，他絕對聽不到最真實的匯報。那天那么冷，這個鳥工廠的科長卻叫我們穿著單薄的襯衣，那是廠服，整齊有看頭，我都想沖出人群大喊委員長，聽聽底下一線工人的呼聲吧，這個工廠太黑了呀，救救我呀。
　　你慘，我可不慘。
　　我知道，你又泡上一個妞。
　　那時候，泡妞已是我的強項，我已經不能習慣沒有漂亮的女孩子與我同睡同起，朝夕相處。那段日子如何度過，我很難想象。我精力充沛，每天都做愛，我甚至想，那就是我青春永駐和精神煥發(fā)的主要原因。我的頭發(fā)烏黑發(fā)亮，無須發(fā)膠，我打趣說，我的發(fā)質含有豐富脂肪酸及保濕平衡素，天然補水，加倍滋潤，彈性光澤。而我的臉面總是紅光滿面，印堂發(fā)光，我的身材因為每天要與樂隊的領舞伙伴排練，已變得修長有型，我感覺我有一些明星氣質，開始魅力四射，女孩子總圍繞在我身邊。同時我們的縱橫樂隊在武岡縣城有了不少的名氣，就算參加一些紅白喜事，也是一些重要人物才能請得動我們了，有時還得事先預約。我們的出場費節(jié)節(jié)攀升，我們也常常代表一些國營單位去參加市級的演出活動，幫他們領導撈取各種名利。
　　你別告訴我你還是黃花崽呀？
　　不是黃花崽，是什么。他很平靜，似乎一點兒也不羨慕我。
　　你缺少文學家的浪漫嘛。
　　不是缺少，是根本沒有。
　　我一時無話。
　　飽暖不得，哪思淫欲。李支鋒沉默了好久，嘆了一口氣。
　　誰知道他思不思呢。我想，肯定是思的。
　　你可以辭工嘛，再跳槽。
　　你不懂，那課長扣著你的身份證，再扣著你一個月的工資，你怎么跳？
　　看來下次打工得多準備幾個身份證。
　　身份證不重要，得多一些真本領、硬技術。
　　我知道，李支鋒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在武岡縣廣播局開辦的家用電器維修培訓班參加學習，他準備一學成就去打工，另找一個好廠子，最好是香港老板的，不是臺灣老板的。
　　沒辦法，又要出去打工謀生活，靠他不行呀。
　　他，誰呀。
　　高倉健。
　　哦，高倉健，我都快要把這個日本佬忘了。
　　
12

　　九三年的大影迷李支鋒后來走上了一條現實主義道路，他因為調任鄰縣洞口當縣長的姑父幫忙總算有了一份正式工作。在廣播局培訓還沒完，他就進了武岡縣公路養(yǎng)護段上班。在邵陽市培訓期間，他又寫上了劇本。
　　這個劇本是我專為劉德華寫的。他又重蹈覆轍了。
　　不過，既使他不出演男主角，別的演員也可以演，當然，拍出來的電影的魅力至少丟了三分。如果劉德華出演，那當然是魅力十足。
　　作為影迷李支鋒作品的第一任讀者，我當然了解這部名叫《喋血情戲》的大概情節(jié)，
　　為什么劉德華出演就魅力十足呢？
　　因為這個劇本我是為劉德華所唱的一首歌而寫的。那首歌的名字就叫《來生緣》。一部愛情電影？不，它寫的是兩個男人間的動人故事。
　　至此，李支鋒已經寫了一共十個劇本，高倉健三個，這個叫《喋血情戲》的劇本也算一個，給宇津井健寫的喜劇劇本《制造彩虹》，給“神探享特”寫的《我湯里的姑娘》、為宋丹丹和凌峰寫的《風趣》，諷刺中國大吃大喝風；參加了自己外婆喪禮后李支鋒寫了一個《葬禮》也算一個。
　　最后一個是《喋血情戲》。從此之后，李支鋒就沒有寫劇本了。
　　如果我有你那樣好的家境，我不知要寫到什么時候，不知有多少的題材可以寫出來，不知可以寫多少的好作品出來。說到此，李支鋒很傷感，聲音都有些哽咽。
　　是呀，你把自己弄得太苦了，上帝對你不公呀。
　　是有些不公呀。李支鋒也承認。
　　上帝呀，我張開雙臂，仰天長嘆，上帝呀，讓李支鋒有一個女朋友吧，否則他死不瞑目的。讓他也學會與女人做愛吧，做愛是除了快樂還有快樂，沒有與女人做愛的生活就不是正常男人過的日子。
　　你夸張了。李支鋒咧嘴笑了。
　　我沒有感到我的話夸張。
　　事實如此，李支鋒在有正式的工作之前，他的生活是非常壓抑的，他什么享受也沒有，他擔心他那么寫下去連老婆都娶不到。到了后來，他的父親在喝醉酒后，經常罵他，不做事，他老人家六十歲了還要養(yǎng)家糊口，不能享福。李支鋒心情不好，情緒糟糕的時候，也會跟他父親對罵起來，有些難聽的話也在情急之中說出來了。
　　鄰居經常就此笑話李支鋒。
　　……而今天，高倉健已經把門關死了。
　　李支鋒必須要開啟另一道門了。
　　
　　這份工作最適合我了。
　　是嗎？
　　你看我現在身體多棒。他挺挺胸脯，顯示自己有些力量。
　　我看不過如此。
　　可能在李支鋒身上發(fā)生了另外一些很大的變化。比如，皮膚曬成了古銅色。
　　這才是真正的古銅色！
　　我從他所在的養(yǎng)路班的同事那里打聽到，他做工時最喜歡打赤膊，為的是想把身體曬黑。他做工不戴近視鏡，有段時間，他根本就不戴眼鏡上班了，也不象個近視眼。勞動讓他體力大好，飯量大增，勞動讓他脫胎換骨，昔日文質彬彬的李支鋒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粗獷莽野的體力勞動者。
　　我想，也許養(yǎng)路班就是他人生的真正歸宿吧。
　　我曾在去文坪煤礦的那條武岡市車流量最大但還是砂石結構的路上看到養(yǎng)路班里的李支鋒工作時勞作的動人情景。他汗流浹背，動作大幅度地很是有力，滿臉通紅，渾身已經濕透到了褲腳，他和他的同伴正在把保養(yǎng)土（黃土）均勻地撒鋪在公路上，因為是砂石路，靠黃土固定承重層。我知道這就叫“打土”。定時“打土”是養(yǎng)護砂石路最要緊的工作。他的同伙卻將他遠遠地拋在后頭，他拚力追趕。別人是熟練老工人了，他哪里追得上。
　　不過，他那副吃大苦耐大勞的精神，還是讓我感動了好幾天。
　　我們的車過去，揚起滾滾黃塵，我伸出窗外看到車后面的李支鋒一點兒不諱忌漫天黃沙，仍舊干得很歡。
　　你可能會以為有車經過，揚起塵土，我們會躲到路旁，掩鼻遮嘴。不，汽車駛過路面時，它會帶來一陣大風，我們往往迎風而立，任風拂面，好涼爽舒暢。
　　他已經變得性格開朗起來了，說話高聲大氣的，男子漢氣慨十足。
　　我曾經說過，我將來要累壞的。果不其然！
　　讓我更吃驚和不可思議的是他學會了爬車，他并不需要那手扶拖拉機的駕駛員完全把車停穩(wěn)，只要稍微減一點速度，他先是把鋤頭、掃把以及簸箕扔進后面的貨廂里，接著向前跟著車起跑幾步，然后伸手敏捷地抓住駕駛室的雨罩板的鐵條，一躍而起，雙腳跨進，然后欠身坐下來，坐到了那駕駛員的旁邊的位置上。動作連貫，一氣呵成，非常瀟灑！
　　他爬汽車也差不多。
　　更絕的是，他和他的同事們在汽車后面的貨廂里跳舞。一般來說，砂石路多彎道，也多大坡。汽車行駛在這樣的路上是一路顛簸，動蕩不安的，而李支鋒他們在車上是沒有用雙手抓住任何東西，他們在車上一跳一跳，向上蹦跳，落下，又跳起，在跳起的那一瞬間，就避免了因慣性過大而引起的摔跟頭。
　　多年之后，我經常想起李支鋒與他的同事們收工歸途中在快速飛奔的汽車上跳舞的豪邁畫面，在我走向演藝的舞臺之后，我總想把那個畫面加入到我的編舞之中，向上跳起，單純用手飛舞，雙腳裝了彈簧一樣，奔放非常歡快。然而在舞臺上演繹不了飛奔行駛的汽車那種真實的動感，那是一種完全的釋放。

　　13

　　卜炎貴居然獲文化部頒發(fā)的最佳編劇獎，確實令我頗感意外，曾小青曾說:“哦，卜炎貴，他，不要找他，我給你另找一位老師。”不該疏遠和斷絕與他的聯系。這又是我過去的一項最大的失誤。
————李支鋒1994年6月10日日記

　　94年是李支鋒追逐電腦寫作的時期，他著迷起電腦來了，對我們常說什么好多作家換筆了，我也要換筆。他甚至發(fā)出了非電腦不寫作的誓言。果真，在很長一段時間，他如金盤洗手般，一字不著，連日記都不寫了。我想一個做作家夢的人起碼要靠日記練筆吧，要不，僅有的一點文字功夫不就廢了嗎。
　　1994年7月2日，是李支鋒夢想實現的日子。他終于從長沙購回一臺電腦。黎明電腦，檔次很低。他的朋友說他不會買電腦，他卻爭辨道，為什么在電腦專家普及286電腦的呼聲中還買8088的主板，你們不懂，主板雖然是8088，可我配有五種字體的漢卡你知道嗎？
　　2200元你能在電腦市場買什么？一臺386sx的機子，可沒有硬盤，從軟盤中你想輸出宋體、仿宋、楷體出來嗎？做夢，我買這種機子是明智的選擇。
　　以后的歲月里，支鋒陷入了電腦這個坑。
　　這個坑比當初為高倉健沒天沒日寫劇本更可怕，他的母親不止一次對我這個朋友嘮叨。
　　太可怕了，比著迷寫劇本更怕人。他得了劇本病剛剛好，現在又得了電腦病。而且，又迷上了一個想當電腦打字員的妹子。
　　我坐在他門口的椅子上，和他媽媽聊天。
　　你等一下他們回來的時候，就會看到她的，你幫他參考一下?，F在我家里沒有同意。
　　哦，他真的談戀愛了啊。我感到吃驚。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帶回來幾次了，不過，沒有在家留宿。他媽媽笑了。
　　傍晚的時候，我見到了李支鋒和一個身材矮小的女孩子回來了，夾在他腋下是一本電腦書籍，那女孩子臉蛋胖乎乎，長得挺有福氣的，說話也大大方方的，一下子接近了距離。
　　后來，她成為我的弟嫂——秦貞麗，一個能干的女人。
　　后來事情的發(fā)展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李支鋒所購的電腦是借錢買的，他覺得除電腦外非添置一臺打印機不可，偏偏這個時候，他剛處的女朋友失業(yè)在家，無所事事。
　　開電腦打字社，讓秦貞麗做打字員。李支鋒敢想敢做，要開始做生意了。
　　李支鋒忍痛割愛將電腦從養(yǎng)路班搬到秦貞麗家，手把手地教起他的打字員來。
　　五筆字型我也不懂。
　　但他卻叫他女朋友學五筆字型。支鋒不止一次談起他對這個輸入法的反感。
　　太難記了，不就是普及率高嗎？我偏不學，我自己有臺電腦我隨便學一種輸入法比它容易。
　　他學過表形碼，又鐘情于雙拼雙音，后來又改學自然碼，羅碼也不錯?？珊髞?，支鋒在我們這些朋友面前演示他操作電腦時，我發(fā)現他除了打TT（指法練習）能一分鐘打一萬兩萬分之外，打漢字根本不行，他演示的是自然碼，他沒有打出多少字，只是反復討好這種輸入法的自造詞組方面的卓越功能。我們知道，支鋒并沒實現他電腦寫作的誓言，他打出來的文章全是秦貞麗用五筆字型打出來的，他還是用筆寫作，寫好了就丟一邊，對秦貞麗說，幫個忙，輸入到電腦去，錯別字不要緊，我來改。他頂多用他的自然碼改改錯別字。
　　這個自吹自擂發(fā)誓要成為武岡市第一個用電腦寫作的人，就這個鳥樣子了。我想。

14

　　你還寫劇本嗎？
　　我沒時間，我上班了還有什么時間。養(yǎng)路班非毀了我不可。
　　為什么這么說？我還以為養(yǎng)路班是你人生的最好的歸宿呢。
　　不是，絕對不是。他激動起來。
　　不是也好，希望不是。
　　我來讀我的日記給你聽。他在他的寫作間，翻開日記本，大聲讀起來——
　　李支鋒1995年5月31日日記，他清了清噪音，念道，現在是我生命中最灰暗的一段時光，買電腦和打印機欠了那么多錢給我很大壓力，而上班干活的每一天都累得該死，人際關系處得很僵，段部對我評價極壞，唉，真冤！我不知道這種日子要維持多長時間？生活對于我毫無樂趣可言，人生沒賦予我一點積極的意義。我只不過是在生存，為一日三餐而忙忙碌碌，且這三餐僅僅是充饑飽肚，我在這種令人麻木遲鈍的生活里，漸漸變得別無所求，無思進取，這難道就是最現實的日子？以前我曾說，我為夢想和希望而活，現在不得不承認，我為一日三餐而忙。什么理想，什么抱負，什么夢想，什么外面的世界，早已不存在于我的生活空間里。
　　我聽他念完日記，想了好久，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安慰的話，就一直沉默著。
　　我突然想起來，就對他說，對了，人家說你不會做人啊，你自己有過錯嗎？要不你班長總與你過不去？
　　當然是他的不是，我有什么過錯。我到底要怎么討好他，他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的，我干活不賣力嗎？可我還是對我看不順眼，說我小氣，可我為什么對他大方，我才不跟他打牌呢，我才不輸錢給他呢。我遲早要和他翻臉。他不準我回家度假，可我們只有休假的時候他才會放過我們的。
　　支鋒咬牙切齒，臉部表現出一種仇恨的表情。
　　看來你在旁人面前一點不掩飾你還有狠毒的一面喲，你好可怕呀。我直言相告。
　　看我怎么收拾他！他揚揚拳頭地望著虛空，眼睛里那寒光讓人暗暗驚憷。
　　你會出錢請人收拾他一頓？
　　支鋒不置可否。
　　支鋒勞動時，吃苦耐勞，積極肯干，應受到班長的尊重。可他總在人際關系上吃虧。
　　后來，我所知道的事情結局其實不過是支鋒公報私仇，聯合他同班的兩個小女孩到他單位交了一份用電腦打印出來的舉報信，他每個股室發(fā)了一份，一份三張，上面是他絞盡腦汁，和兩個女同事回憶了整整一天才總結出來的他那個班長近兩個月以來所虛報的各種材料數，包括養(yǎng)護土、沙石、塊石以及運費，足足上了五千塊！他忿忿不平，他貪污就不要怪我去公報私仇了。這件事后來不了了之?？尚Φ氖?，結果是他班長既不調動也不撤職，他卻調走了。
　　以后他新到的那個晏田工班，情況并沒好到哪里去。他又和所在工班的班長鬧開了。這次他的情況更不妙。
　　我怎么搞的，總是碰到這樣的上司。李支鋒忿忿不平。
　　你不檢討自己？我好心勸他。
　　我為什么要檢討？我好好地，我工作兢兢業(yè)業(yè)，吃苦耐勞，規(guī)定的勞動定額每天完成，又不嫖又不賭，是一個好職工好公民。
　　這世道就是不公平呀。
　　我絕對是良民——不瞞你說，我到現在還是處男呢。
　　我差點噎住，再就是撲嗤笑了。
　　你是處男怪誰呀？我非常反感他，把我內心里忍了好久的話說了出來。
　　而李支鋒在房間踱過來踱過去，顯得非常激動，那情形猶如一頭困獸。我可從沒見他這樣不平靜。
　　我那個鬼單位，我再鬧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的。遲早我的名聲會壞得一團糟。你曉得是什么原因嗎？因為單位頭頭只會信班長說的，不會信我說的話。沒辦法，我只有脫離單位才行。
　　靠你姑爺幫你調一個好一點的單位，如何？
　　他是廉潔好縣長，靠不住。他的思想觀念與我不一樣，只好自己想辦法了。
　　你真可憐，我能幫你什么嗎？
　　給我找個打手，我要報復！
　　我擔心的話被他一語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