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后面是郝水。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郝水從陡山渡口急轉(zhuǎn)直下,在打石江拐個九十度的彎后,直直的折向下游而去。
老家后面那一段河灘稍平緩些,下沖的力度沒有那么大,繼而在這段寬闊的河面上形成了一大一小兩個沙渚。沙渚緩解了河水的沖擊力,減慢了流速,卻積累起新的能量。沙渚越積越大,河面變得越來越窄,積蓄在河道里的河水越來越多。河水越過沙渚后變得更加急燥,急速下流的河水把下游河床里原來堆積著的泥沙沖走,留下光溜溜的鵝卵石,重新開發(fā)出一個新淺灘。
站在老家后面最高處,從上游往下游看,這個邏輯非常清晰。老家的地名也就由此而來。
老家前面流淌著一條小溪,在與郝水匯聚前,水流自然也是急促的。
現(xiàn)在,這條小溪是從東面深山里那個水庫出來的,它的源頭應該是水庫邊上那幾個巖洞。記得有一年大旱,水庫的水放干了,有人去巖洞里探查,說,從巖洞里的泉水有幾十架水車的水量那么多。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這個巖洞的水應該是分成兩股甚至幾股,至少從山的北側(cè)也流出來一股,也修建了一個水庫,灌溉著很大一片農(nóng)田。
水源充足,水流量大,灌溉著一千多畝農(nóng)田,養(yǎng)育了那條垅周圍一千多人。
小溪隨著地勢跳躍著奔向郝水,先輩們利用了它的跳躍,用石頭把小溪攔截成了幾段。大修水利的時候,把每隔不遠在小溪上堆砌起來的石頭壩改成了石頭加石灰混泥土的小壩,小溪的水就被留下來更多。小壩通常約一丈左右厚,半丈多高,選址則根據(jù)需要而定,基本以灌溉需要為原則,寬窄不一。記憶中,不論是再大的干旱,老家那條垅里的稻田總能豐收。
老家前面不遠處也有那樣一座小壩,厚和高跟其它的壩差不多,寬則不過一丈半。上面有一個二尺寬一尺深的泄洪漕,壩面上相隔一尺半左右還建有一個一尺見方的石墩,供人們在洪水滿壩后通行。
對小溪有印象,是從懂事的時候就開始的。那個時候,小溪比老家后面的郝水還要寬闊,儼然是一條越不過去的河,我們都叫它小河。
在門口那條流滿小河水的水溝里戲水時,我們總要想,什么時候才能像大人們一樣到小河里去玩?
跟大人們到小溪對岸去,過小溪時,母親總是要把我背在背上,或從小壩上面的石墩上過河,或者走壩子下面不遠處一座石板橋,等走過了小溪岸后,才把我放下來,讓我跟其他小伙伴們在松軟的田埂上一起邊玩邊走。
趴在母親背上,可以清晰地看見清澈的溪水,和隨著溪水流淌的水草,偶爾還能看到一群一群小魚——多為鯽魚和“長線子”在水草中嘻笑,就像我們小伙伴在田埂上玩耍一樣,自由自在。
到上學時,還跨不過壩子上那些石墩,只能從石板橋上過河。自從離開家到外面去上學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座小石板橋。
沒有人告訴過我這座石板橋的來歷,想來,它應該是有些歷史的。
說是橋,也就是一塊青石板。不足三尺寬,估計有一丈長,架在小溪一個拐彎處,橫跨小溪。橋墩也是用青石塊砌成的,很結(jié)實,石塊縫隙里也長出不少雜草。石板橋上方的河道里斜向堆出一道約三尺高的石坎,小溪水流經(jīng)時便形成一個寬而平緩的小瀑布,跟越過壩面的瀑布相呼應,夏季里我們總要光著身子躲到水簾后面玩耍幾次。那時候,小溪是我們最喜歡的地方,給了我歡樂的童年。
每天去上學,我們都匆匆而過,不會在石板橋上停留。放學回到這里,我們就坐在壩面上,光腳伸進涼爽的溪水里,等著淘氣的小魚兒來啃腳指頭,有時趴在石板橋上,看小魚兒沖瀑布,或者,看它們啃掛在岸邊小枝條上的食物。
有一年發(fā)洪水,前面垅里的稻田被洪水灌滿了,剛成活的禾苗都只露出頭。我們相約去上學的幾個伙伴來到石板橋頭時,都蒙了。洪水漫過溪岸,岸邊的稻田跟小溪連在一起。小溪寬了,變得比郝水還要寬,小石板橋沒了!
怎么辦呢?折回去從另外一條路去學校,比這條路要遠三分之二還多的路程,顯然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溪岸影影綽綽,湍急的溪水翻過溪岸后,平緩了許多。溪水穿越石板橋時,在石板橋上沿拚命往下鉆,帶起了一排漩渦,鉆出石板橋后則使勁往上冒,形成一個一個水墩,把石板橋的身影清晰的留給了我們。
幾個伙伴卷起褲腿,側(cè)轉(zhuǎn)身子,手挽著手,趟著洪水一步一步向石板橋走去,探上石板橋后,一點一點,踩穩(wěn)后再往前跨。慢慢的,走過了包括石板橋在內(nèi)的被洪水淹沒的近百米溪岸。
像是跟我們開玩笑一樣,放學回來時,洪水退了,小溪岸跟石板橋都露出了原來的面貌,只在上面留下一層淺淺的泥漿。
如今,小溪里的小壩都已經(jīng)垮掉了,小溪水不再停留就流進郝水里去了。卻不知道石板橋還在與不在?
老家的小溪養(yǎng)我長大,小溪上面那座石板橋給了我智慧和勇氣。每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都不自覺的想起那一次跟伙伴們走過石板橋時的情景。我覺得小溪和石板橋跟母親一樣,都是我的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