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會戰(zhàn)草草收兵
——略談武岡抗日戰(zhàn)爭兵事之四
前期作戰(zhàn)進展順利,各級指揮官無不喜形于色,認為敵軍已被圍困,勝利已是垂手可得。急切好勝的戰(zhàn)場最高指揮者何應欽將軍,急忙向重慶最高當局報捷,轟動了整個大后方。前線仍在戰(zhàn)火紛飛,炮火轟鳴,而重慶的大街小巷卻出現(xiàn):“慶祝湘西大捷”的大幅標語,鑼鼓聲鞭炮聲響徹云霄。前后方的氣氛兩相對照,頗有滑稽的意味。
會戰(zhàn)進行到5月中旬末,敵軍幾度企圖由洞口方向突圍,未能得逞。此時,指揮部對第一線兵團各部下達指標:對包圍圈內之敵,要加強包圍圈內的防御工事,嚴防敵軍乘夜突圍。今后各軍戰(zhàn)術任務,務將包圍之敵分別割裂,一小塊一小塊聚而殲滅。為防止敵軍增援,在武岡、邵陽、新化、安化方向增設了阻擊陣地。
5月18日,對空聯(lián)絡組得知:被圍困在雪峰山東麓的敵軍陣地大部分,包括森林地帶,都被我炸毀,林火熊熊燃燒,煙霧彌漫,我空軍偵察很困難。
19日,七十四軍方面施中誠電話說:“洞口、江口之敵軍,有部分向我繳械投降。”據(jù)俘兵稱:被圍困后,糧彈無法補給,官兵們已有三天未進飲食,兵無斗志,加上連日遭空軍轟炸,死傷甚重。
與此同時,一百軍、七十三軍方面先后匯報說:“我分別包圍之敵軍陣地,經我派人勸降后,繳械來歸者日漸增多。原進攻新化、安化之敵,有一部向邵陽方向轉移,已通知十八軍注意防范。
5月20日,重慶各界代表莫德惠、鄧文儀等一行12人攜帶慰勞品來到芷江,等待戰(zhàn)局結束,往第一線犒軍。20日深夜,我在溆浦指揮所接到王耀武電話說:“前方戰(zhàn)事仍未結束,何總司令很著急。因為中央已確定日期召開六中全會,委座電催何總回重慶,親自向大會報告湘西大捷經過。何總說,‘戰(zhàn)斗仍在繼續(xù),他去報告大捷,前方后方豈不矛盾?’何總要我同你研究一下,如何早日結束這場戰(zhàn)爭,要你考慮一下。”我回答王說:“讓我考慮幾分鐘再回答你吧”。我乍聽王耀武提到“早日結束這場戰(zhàn)爭”這句話,心里已經有了底。統(tǒng)而言之,不外乎草草收兵。
我想,抗戰(zhàn)八年,打敗仗多,打勝仗少。這次將士們留血犧牲,眼看只要再堅持一周最多也不過十天,就是一次勝利的會戰(zhàn)。想到這里,我立即掛上電話請王講話。我說:“你要我考慮早日結束戰(zhàn)爭的事,我已經考慮過,為了善始善終結束這場會戰(zhàn),最快也得五天左右”。王說:“不行!何老總后天清早就要飛回重慶,在他動身以前要設法解決戰(zhàn)局”。我說:“吃飯要一口一口地吃,作戰(zhàn)也得一仗一仗地打。”我反問了王一句:“你同何老總商量了沒有?你們的腹案打算如何指導”?王在電話中露出了底牌。他說:“在胡璉正面包圍圈放開一個缺口,這樣可以早點結束戰(zhàn)局”。我又反問他一句:“下面部隊長官是否同意這樣干,對整個戰(zhàn)局有什么好處”?王又補充一句:“就在洞口公路附近放開一個口子就行了”。看來他們的決心早已下定,我再說也無用。我說:“如果你們真要這樣干,我作為幕僚長,利害得失我不能隱瞞,我不能執(zhí)行,請你直接打電話告訴部隊行動。
我放下話筒不久,何總又來電話。他說:“我后天清早要回重慶,王佐民(即王耀武)同你談的問題,希望你全面考慮。”最重要的一句,我至今仍記憶猶新。他說:“軍事要配合政治吧”!我思來想去,實在想不通。有意將被包圍的敵軍放出去,這是什么政治?
事后了解,洞口公路方面的口子開放了,敵軍逃走一部,是王耀武秉承何的意圖直接向各軍長、師長打電話的。上野武夫率領所屬指揮人員也冒著炮火溜走了,殘留在雪峰山漫長山區(qū)的日軍各部隊,在失去戰(zhàn)場最高指揮者以后,軍心更加消沉,只有少數(shù)幾個據(jù)點仍企圖掙扎、不肯投降。截至5月23日正午,全線戰(zhàn)斗接近尾聲,分割開的日軍,紛紛樹起白旗,繳械投降。24日以后,各軍、師團忙于收繳武器裝備,遣送俘虜,清理戰(zhàn)場。
有一個情況特別值得補充說明一下。正當我軍對日軍形成合圍以后,5月19日,七十四軍五十七師在洞口、江口青巖陣地又打了一場非常漂亮的仗。殲滅敵軍一個聯(lián)隊(即等于一個團的兵力),戰(zhàn)果輝煌。指揮部通報美軍作戰(zhàn)司令部,幾位美國將軍對戰(zhàn)報抱有懷疑態(tài)度,說:“能不能親臨前方陣地參觀一下?”我立刻通知他們:“我愿意陪同前往”。
20日上午,美軍司令部準備兩架武裝直升飛機,前往參觀陣地。一同前往的有何應欽、麥克魯、王耀武、巴特魯、金武德、邱維達、莫德惠、鄧文儀、馬崇六、施中誠,連同中外新聞記者共20余人。首先就飛往七十四軍五十七師一七一團第二營陣地青巖著陸。該營營長李光亮(軍校十七期學生)、連長周北辰(軍校十八期學生)上前迎接。李營長陪同中外將領們到各個陣地據(jù)點觀看,向他們講述戰(zhàn)斗經過。他們在視察過程中,看到各工事?lián)c彈痕累累,敵軍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陣地上。李營長介紹第六連的戰(zhàn)斗經過時說:“青巖是江口的咽喉,敵人增加一個聯(lián)隊的兵力,反復沖擊達八次之多,最后,周北辰連長身先士卒,手持沖鋒槍,與突入之敵實行白刃肉搏戰(zhàn),才將敵人擊敗”。李營長指著一大堆敵尸說:“這一堆尸體雖然不能說話了,但它的確是這次肉搏戰(zhàn)最好的見證”。參觀者聽到營長的說明,都停住腳步反復觀看,新聞記者、攝影記者都忙得不亦樂乎!巴特魯走近死尸堆數(shù)了一遍,足足有一千二百具尸體,連連說:“真了不起”!我們走到青巖腳下陣地,又發(fā)現(xiàn)一堆死尸,也有七百多具,其中有大校銜軍官一名,可能是個聯(lián)隊指揮者。麥克魯將軍找到我軍一名戰(zhàn)士問:“你們這場戰(zhàn)爭是怎樣打勝的”?那戰(zhàn)士回答說:“我們國家的領土被日本鬼子踐踏,保衛(wèi)國土,我們匹夫有責!我們只有勇敢殺敵,把敵人趕出去,自己才能生存”!麥克魯伸出大拇指說:“中國人有志氣!中國軍人是好樣的”!
視察完畢,麥、何提出要在陣地上對戰(zhàn)斗有功官兵發(fā)給獎章、勛章。受勛獲獎的有營長1人,連長2人,排長4人,戰(zhàn)士16人。其中有位叫李名勝的中士班長,他夜晚帶領兩名戰(zhàn)士突入敵陣,殺死數(shù)名正在睡覺的敵人,繳獲武器槍支4件,并生俘兩名敵軍少尉軍官,身中兩彈,繼續(xù)完成任務。麥克魯同他親切握手并照相,給他授予美國自由勛章。同時授予營長李光亮美國金星勛章。
日本投降以后,我率領部隊到南京擔任警備工作。麥克魯回國時,我去送行,他將一枚羅斯福勛章給我掛上。實際上,他們早已報告美國政府,只不過是到這時才批發(fā)下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