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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頁 武岡資訊 四十年后憶高考

        四十年后憶高考

        鄧星漢 2017-06-03 08:26 7
        言宋點評:相信在那個年代參加過高考的學子,讀后定會感慨良多。

        四十年后憶高考

        四十年后憶高考

        鄧星漢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一日至十二日,是我參加高考的日子。

        那一年我年滿20歲,高中畢業(yè)后在家務農(nóng)已經(jīng)五年了。因為出于政治上的一些擔憂,我是在離高考報名截止日只有一個星期的時候,才決定去報名的。我開始報考的是文科,但后來臨考時縣教育局發(fā)下來的準考證上寫的是理科,我就只好臨時改為考理科。反正我的文、理科成績都一樣好。而且,不管是考文科還是考理科,都沒有時間和資料去復習,全憑讀書時打下的基礎去應付。

        那是一個冬季里難得的晴天。

        清早起來,我把鋼筆別在上衣口袋里,用一張廢報紙包了三個頭天晚上煮熟的紅薯,扛著鋤頭先去生產(chǎn)隊里出早工。

        收割了晚稻的水田里馬上又要播種一種春天用來做肥料的草籽,學名叫紫云英。為了使紫云英能生長好,就要在田里挖出一些排水溝。那天早上我的活計就是在泥巴半干的田里開挖排水溝。勞動是快樂的。男男女女說説笑笑,時間過得很快,太陽一下子就上了三竿高。生產(chǎn)隊長望望太陽,善意地提醒我。説:“你這個要參加考試的人啊,我看時間差不多了,要去了呢?!蔽乙餐?,覺得真的該去考場了,就走上田埂,放好鋤頭,拿起那三個做早餐的紅薯,邊吃邊向考場所在地——水浸坪中學走去。



        陽光使地上的薄霜開始融化,空氣中有一層薄薄的水氣,太陽就像一個帶著淡白色光暈的紅球,在天空慢慢上升。盼望多少年了啊,終于盼來了人生的曙光。我迎著溫暖的太陽,呼吸著冷冽而又清新的空氣,踏著路邊衰草上的露珠,懷著激動的心情向水浸坪中學走去。

        久違了,我的母校。五年前,我離開你時還只是個剛滿十五歲的陽光少年,現(xiàn)在向你走來的卻是一個手上長滿老繭、臉上帶著滄桑的老成青年。

        我當年的教室成了現(xiàn)在的考室,當我走到考室門口時,考生進場的鐘聲剛好敲響了。我望了望每個考室門口前的走廊上站著的荷槍實彈的武裝民兵,感覺到了一種緊張嚴肅略帶壓抑的氣氛。但我很快就把心情平靜下來,昂揚地向考室里走去。一個外地來的主監(jiān)考老師站在門口檢查準考證。當我把準考證遞給他時,他沒有馬上接,而是用一種為難的眼光看著我腳上的套靴。我知道他是嫌我的套靴太臟,靴底上還粘著兩塊黃泥巴。我就帶著歉意的説:“嘿嘿,我,我是從工地上來的,來不及洗了。”一個認識我的老師是副監(jiān)考,他趕忙走過來跟那個主監(jiān)考老師說明情況。主監(jiān)考老師也就不説什么讓我進了考場。

        我的坐位是第三排的最后一個。第一堂是考語文,我覺得對我來説,這應該不會難倒我。我把準考證按規(guī)定放在課桌的左上角,用監(jiān)考老師準備好的小石頭壓住,再從上衣口袋里抽出鋼筆來放到課桌上,從容地等待著老師分發(fā)試卷。我用眼光掃視了一下考室里其他人的神情,只見他們大部分都顯得很緊張,有的臉色蒼白,有個別人的手在發(fā)抖。

        試卷發(fā)下來了,我拿起一看,作文題是《心中有話向黨説》。我心里暗自高興,這不正是我最擅長的抒情散文嗎?而且奇怪的是,我前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中蒙蒙朧朧的聽到我已故的公公對我說:“星漢,星漢,你的作文題目是‘心中有話説不出’呢!”

        真是巧合??!我一直不相信迷信,不相信鬼神菩薩,但我敬仰我的祖先,我敬仰祖先就相信祖先有靈。因為有這個夢,我在考前唯一做了一點準備的就是作文,我料定就是抒發(fā)感想一類的作文題。

        我瀏覽了一遍試題后,心里對作文就很有把握了,于是決定把試題倒著做,先寫作文。

        當開考鐘聲一起,我就刷刷地寫起作文來。真是激情澎拜,文思泉涌,酣暢淋漓,一氣呵成。我現(xiàn)在還記得我在文章的結尾連用四個“青山作筆,大地為紙,也抒發(fā)不盡我對黨的感激之情”之類的排比句,把感情推向了高峰。

        當我把文章寫好后,我看看其他考生,卻見好多人還在咬著筆頭,不知要往試卷上寫什么。我也看到幾個考生的手一直在發(fā)抖,時不時就有鋼筆掉落到地上的聲音發(fā)出。我略微噓了口氣,就開始做其它的試題。突然,我聽到“啪”的一聲響,只見一個大個子考生暈倒在地上,面如死色。監(jiān)考老師趕忙跑到外面去叫來醫(yī)生,把這個考生抬了出去。

        兩個監(jiān)考老師一直是板著副嚴肅的面孔,虎視眈眈地盯著考生的,這時主監(jiān)考老師才説了一句安慰考生的話:“請考生們不要過度緊張?!边^了一下,考室里又恢復了安靜。

        在考試快要結束前,我卻被第一道拼音題難住了。在我們讀書時,老師并不重視拼音教學,我的一點點拼音知識是因為要查《新華字典》而自學的。我怎么也只能拼出前面兩個字“我們”和后面兩個字“達到”。中間由于出題者故意不斷開音節(jié),使得我分不清韻母,就無法準確完成。后來,我就動腦筋猜。我想,我們……達到,我們說話時“達到”前面一般會用什么詞組來搭配呢?是“愿望”還是“目標”?或者是“目的”?想到“目的”二字,我立刻想起毛主席的話:“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我們參加考試,每個人不都是想達到考上的目的嗎?想到這里,我眼前一亮,這道題的答案不就是“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嗎?!我趕快把字和音節(jié)一對照,剛好就是這十個字。我就毫不猶豫的把答案寫上去了。這時,下考的鐘聲驟然響起。我長長地“啊”了一聲,心里滿是興奮和自豪。



        自從考了語文以后,那個主監(jiān)考老師好像對我刮目相看了。每堂考試中,他都要走到我面前來看幾次,下考收卷時,他總要對我説一句:“你考得不錯嘛?!蔽抑?,老師總是喜歡成績好的學生的。他的話里反饋的信息讓我更加有了自信。

        接下來的三堂考試,化學和物理是合起來做一堂考的。政治和化學我是發(fā)揮得很好的。但是數(shù)學和物理確有點不大順手。

        數(shù)學的第一道大題是關于指數(shù)運算的題,我平常熟練得很,但那天我反復做了三次,總感覺結果不是那樣的。還有一道數(shù)列題,由于我沒有學過,根本就不會做。這時,幸好自己能把控自己的情緒,沒有緊張急躁。心想,下面還有很多道題嘛,我或許能做出來呢!果然,最后一道平面幾何的證明題,我作了條延長線,再添上了一條輔助線就順利的證出來了。算一算有把握的分也不下六十分了。心里也就覺得心安理得了。

        物理一共有四道大題。這四道大題我本來都是順利做出來了的。其中最后一道大題是最難的。題意大致是一輛火車從一個坡上下來后,發(fā)現(xiàn)前面有一頭牛正在橫過軌道,司機立即剎車,結果火車在離這頭牛五米遠的地方停下來了,求剎車后火車的加速度。這是一道一般人都做不來的壓軸題,是要運用動量定理解的。我讀書時,物理是沒有九十分以下的成績的。這道題,我解出來了,加速度是個負值。但是,我那時真是被鬼摸著腦袋了,到了下考鐘敲響時,我突然犯迷糊了,心想這加速度怎么會是負的呢?就糊里糊涂地又在那個負號上添一豎,變成了正號。然而,一走出考室的門我又突然清醒了,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改錯了。我心里只覺得有種刀割似的難受,自己往自己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這真是人生最失敗的一筆!四十年來,我一想起這件事,心里還是有那種痛苦不堪的感覺。

        成績好的人對自己的考試成績總是有個正確估計的。我以前讀書時,考試完了后,就從不去老師那里看分數(shù)的,我知道哪門課該有多少分。待到老師公布分數(shù)時,基本上是不差一兩分的。這次高考我盡管出現(xiàn)了一些失誤,但我知道我四門課的總分不會低于二百六十分的。后來我到了大學里,老師說我是系里屈指可數(shù)的高分考生,總分是二百七十一分。而那年湖南省大專以上的學校錄取線為一百八十一分。



        我媽媽對我的前途一直很關心,她又是個性子急的人,在我考完回家的路上她就反復問我考得怎么樣?有把握考上嗎?我就沉穩(wěn)的告訴她:“應該能考上?!?/p>

        接下來等待考試結果卻是漫長的煎熬。開始一段時間,我們都在盼望,都在相互打聽,總是泥牛入海無消息。后來,大家就不再盼望不再打聽了,把等待考試結果這個事情忘記了。過了一個半月以后,在一個下午有人告訴我,聽說武岡城里的城墻上已經(jīng)張榜了,他們要叫上我一起步行去武岡城里看個究竟。我自然也就有了要知道結果的沖動,就和他們一起動身往武岡城里走去。

        從家鄉(xiāng)水浸坪到武岡城里沿著馬路走剛好是三十公里。我們一共是六個人,平時成績都還算比較好的,心里都懷抱著考上的愿望,都想早一點知道結果。我們一路上有説有笑,馬不停蹄地往城里趕去。

        但是,由于路途遠,當我們一路“急行軍”趕到了武岡城里時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多鐘了。我們中間對武岡城熟悉的人帶著大家找到了貼榜的那段城墻,看見城墻上果真貼有一片長長的白紙。但是,城墻很高,夜燈很暗,站在地上無法看清楚上面寫的是什么。于是,馬上有人提出搭人梯上去劃著火柴看。我們六個人很快就搭起個三層人梯,他們說我體重最輕,要我站到最上面去看。我借著火柴光亮,很快在前面三十來個人的名單中發(fā)現(xiàn)了我的名字,我就報告說:“看到我的名字了?!贝蠹揖秃芨吲d,“啊——”地喊了一聲,然后就七嘴八舌地説:“再往后找,有我嗎?”

        我說:“還在找?!?/p>

        他們耐不住了,一個個急切的問:

        “有我嗎?”

        “有我嗎?”

        “有我嗎?”

         ……

        我一根接著一根地劃著火柴,一行一行地看,心怕漏掉了名字沒看到。

        我輕輕的回答:“還沒看到……還沒看到……”

        下面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問的聲音越來越少了,越來越輕了,到最后沒有人再問了。

        我明顯感到腳下有人的身體在發(fā)抖了。我的心也越來越沉重了,我不再作聲了,保持沉默,繼續(xù)瞪大一雙眼睛往下看下去。

        最后,我灰心喪氣地説:“全部看完了。”

        這時候,下面的人梯嘩啦一下子就塌了,每個人突然像碎了骨頭一樣的倒下去了,橫七豎八地癱在地上。我也被重重的摔落下來。他們五個不約而同的發(fā)出了一聲長嘆:“唉——”

        好久以后,有人站起來説:“回去吧?!?/p>



        大家就默默無語地一齊往回走。

        一路上,誰也沒説話。誰也說不出話!他們不知道怎樣去面對親人、面對未來,他們不知道還要經(jīng)受多少艱難困苦。我雖然考上了,心里也是百感交集。這事實也是太殘酷了??!我想安慰他們,但此時我的腦袋里一片空白,我無法找到合適的詞句,我覺得任何詞匯都是蒼白無力的。

        就這樣,我們餓著肚子,帶著內心的痛苦,疲憊不堪的回到了家。

        好在一九七八年七月的高考中,這幾個人經(jīng)過艱苦的復習,都如愿以償?shù)目忌狭舜髮;蛑袑W校。

        四十年不經(jīng)意地就過去了。人説往事如煙。但是,往事又何能如煙?。∥覀冞@一代人的特殊經(jīng)歷,我們所參加的一九七七年這場具有特殊歷史意義的高考,無論多少年是不會煙消云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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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評論列表

        斑裝修秀秀

        很感動,不自覺得的想起自已高考的情景!

        378年前

        冰糖葫蘆

        恭喜老師!好文,勾起高考的回憶。

        348年前

        鄧星漢

        告訴大家,這篇文章今天已被新浪湖南網(wǎng)轉載。謝謝大家!

        358年前

        無名氏

        厲害:文科轉理科就是一張準考證的事;高考當天還去出早工。

        338年前

        作者回復:

        1977年的考生,好都是這種情況的。謝謝你關注。

        2017/6/5 7:32:29

        賀古仙翁

        星漢老兄能把40年前的事記得如此清楚,真是佩服。水浸坪中學又叫農(nóng)中,上了年級的都這樣叫,這也是我的母校!

        308年前

        作者回復:

        謝謝你的關注。不知你是水浸坪中學那一屆的?我初中是初一班的,第一屆;高中是高二班的,第二屆。水浸坪中學原來的三座教室,是我們親手修建起來的。

        2017/6/5 7:36:55

        言宋

        貧寒農(nóng)家子,高考成功改變人的命運。當年高考,也是比較有信心的,起碼能考上個中專。當年能考上,就是比一般人的數(shù)學和英語成績好。

        278年前

        作者回復:

        教授也是當年的學霸??!

        2017/6/5 7:38:34

        姜_35831

        回味總是美好,思念悠揚

        418年前

        作者回復:

        謝謝你的關注。這篇文章,不是那個年代的讀者,難以讀出其中的味道。

        2017/6/5 7:4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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