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近 大 樹
一一張小牛與魯老交往趣事
□張小牛

當知青時就聽說魯之洛大名了，如雷貫耳。因為從小就仰望作家，對這位就在身邊的作家崇拜不已。但說是身邊還是遙遠，一個是縣城文化館的堂皇老師，一個是在鄉(xiāng)下干農活的“可教育好子女”，天上地下，大樹小草呵。

“可教育好子女”屬另冊青年，必須表現(xiàn)好。我就發(fā)狠勞動親近農民努力表現(xiàn)，于是就被吸收進了大隊文藝宣傳隊，又于是因了文藝宣傳隊的搭橋有了去縣文化館的機會，終于就見到了魯之洛。果然光彩照人，高大的身材堪稱偉岸，英俊的臉龐始終容光煥發(fā)。我想到中國文壇另一位筆名帶“魯”的巨匠，那位聲名震天的魯迅當然比我眼前的魯之洛更偉大，但其外貌是比不上魯之洛有氣勢的。后來我得知，魯之洛的筆名就是跟魯迅緊密關聯(lián)著，就更加因了魯迅而崇拜魯之洛了。

只是，由于魯之洛在縣文化館是管文學的，我雖然有文藝宣傳隊搭橋得了進文化館的機會，卻除了接受一位管文藝演出的老師指導外，并不能直接跟魯之洛接觸，我還是只能隔著距離仰望這位作家。什么時候才能有機會近距離接觸這位光彩照人的作家呢？機會終于來了，隨著去縣文化館漸多，魯之洛知道了我，還知道了我所在的鄉(xiāng)下有水庫（他對水庫是很有感情的，還寫過一篇關于水庫的散文在權威報紙上發(fā)表）。他就跟我聊了聊水庫，我說了年關干水庫捕魚時，自己跟貧下中農一起高挽褲管趟著冰凌水抓魚的英勇。魯之洛聽得直點頭，問魚賣嗎。我說賣的，國家牌價呢?！椰F(xiàn)在記不起國家牌價是幾毛錢了，只記得比街市上便宜三毛多錢。接著我又自告奮勇，說老師過年想買魚的話，我可以幫他買一條。魯之洛問方便嗎？我說方便得很！

其實一點不方便，一到年關捕魚時水庫壩上站滿了來自各個重要單位的人，國家牌價的魚供不應求，我算哪根蔥？當我使盡全力也沒能撈到國家牌價機會后，只好去街市上買了一條三斤多重的草魚，送去縣文化館跟魯之洛說只買到一條，然后在魯之洛道謝中按國家牌價收了他的錢。這件事的真相，我相信魯之洛老師直到今天永遠離開我們也是不知道的。

而另一件事是無所謂真相的了。那是我參加工作后不久，其時魯之洛老師已調邵陽市文聯(lián)當領導，而我也開始了文學創(chuàng)作，雖然當時地市未合并，武岡縣歸邵陽地區(qū)管，但魯之洛老師是家鄉(xiāng)人，還是跟我們時有聯(lián)系。我在縣商業(yè)局工作，時不時會去邵陽地區(qū)商業(yè)局開會，而魯之洛老師對家鄉(xiāng)有著“狂戀”情結，什么都是武岡的好，他讓我捎了兩次武岡活泥鰍。但我捎到第二次就出洋相了。正是初夏時節(jié)，我買了十來斤活泥鰍用鐵皮桶裝了，桶口蒙一層紗布扎緊，就這樣拎著上了長途班車。那時候武岡去邵陽的班車要開三個多小時，大概車行一個小時后就拋錨了，司機滿頭大汗搗鼓車，我們乘客只好在已露火氣的日頭下躲到路邊樹陰下去。我當然首先要安頓好泥鰍，正好路邊有眼活水流動的敞口井，我將裝了活泥鰍的鐵皮桶整個浸入井水，千萬別讓泥鰍們悶在溽熱里?！潞笪也胖溃以谵r村呆了八年還遠遠不夠，居然用這種要命的法子處理活泥鰍。當幾個小時后我將一桶泥鰍送到魯之洛老師家里，掀開桶口蒙的紗布后，我和魯之洛老師全傻眼了：大半桶泥鰍沒一條動的。還是魯之洛大度，說沒關系，將泥鰍放鐵鍋里煎干了吃干泥鰍也蠻好呢，接著就將泥鰍錢悉數(shù)給了我。

我是萬分懊惱離開魯之洛老師家的。這懊惱一直到次日回到武岡后還堆在我腦殼里：我就是這樣越來越走近名作家魯之洛的呀？又想像著這位著名作家夜以繼日在鐵鍋邊煎泥鰍的狼狽樣子，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當然，隨著我跟魯之洛老師的接觸越來越多，我對他的了解也越來越多了，原來，魯之洛老師除了是一位著作豐碩的著名作家，他同時也是一個愛喝酒愛跟人爭執(zhí)甚至急了也不分青紅皂白罵人而對家鄉(xiāng)愛得簡直有點偏激的真切可親的普通武岡人呢。

今天，這位真切可親的不平凡而又極普通的武岡人永遠離我們而去了，但我們永遠會記住他的。

安息吧，魯之洛老師。

記于雞年正月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