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7-23 星期一 (Monday) 陰

很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我小姑家門前那片李子樹，確切地說，是忘不了那樹上所結李子的味道。

我不知那種李子真名叫什么，只知武岡人稱其為“奈李”，至于是不是這個“奈”字，我亦不敢確定，只是在自己心中，搬了這樣一個字來，“奈何我李比桃大”——似乎唯這個字，更能表達我對它的喜愛。

奈李果大如桃，皮青翠色，外表光滑，內核小巧，未成熟時，略帶澀味，成熟之后，澀味全消，果肉鮮嫩，脆甜可口，咬上一口，甜津潤舌，美味甘怡。



還記得小時候，小姑家門前的果樹品種是極多的，然而那眾多的水果中，唯這奈李，最得我心。以至于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對它念念不忘，偶爾在市場上看到長相酷似奈李，僅個頭小點的，也迫不及待買點下來，著實是想重溫年少時的甘美回味。然而，每一次都讓我失望，那李子倒真像奈李，卻總是多了澀味，直到昨日，看到一家水果店內，擺了一筐碩大的李子，一見之下，眼睛便就發(fā)亮了，那正是我日思夜想大如水蜜桃的奈李呀！于是也不顧其價格高昂，挑了六個大的，合了四塊五。

這幾個李子，終于讓我嘗到了久違的味道，甜而脆，與十幾年前所嘗到的相似，只是依然不如記憶中的美味，或者，還缺少了一點什么。



為了尋找那份缺失，我的記憶又飄回了十幾年前的那些日子。小姑個子矮小，是一個精瘦的已顯老態(tài)的婦女。小姑家的房子獨處于一片山地，房屋前前后后的坡地，被勤勞的小姑種滿了桔樹、桃樹、李樹、葡萄和枇杷，另還有一大片菜地，種滿各種時鮮蔬菜。

對于還是孩子的我來說，那片果林最能吸引我的目光。每到水果成熟的季節(jié)，我們就常常蹭到小姑家，我們不大敢自己去摘果實，那樣會挨罵的，只能等著小姑噌噌地去摘了幾個下來，拿一盆水，洗了給我們吃。偶爾小姑高興了，也會用蛇皮袋子，裝上半袋子水果，讓我們扛回家去。各樣的水果我們吃得還算多，唯有那奈李，每次僅能嘗上幾個，絕少有扛一袋子回去的好事，于是我們總在心里嘀咕著小姑太小氣。在此同時，對那奈李也生出別樣的向往來。



關于小姑的小氣，在我稍長大一點的時候，便就理解了。小姑的小兒子，我稱之為運鴻哥的，在那段日子，恰好考上了大學。這對于世代為農的我們一大家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然而，對于本就貧窮的我小姑一家來說，供養(yǎng)一個大學生，卻是極度艱難的。小姑那么勤奮地侍弄著一大片菜園和那片果林，實是望天吃飯，期望以菜地和果林的收益給運鴻哥交學費的。

說來也怪，在運鴻哥上大學的那四年，小姑家的果林出乎意料地果實累累，深秋的桔子甜如蜜，夏日的水蜜桃碩大清甜，最最可喜的是那片奈李，一挑到市區(qū)便被搶購一空，且能賣出個好價錢。就這樣，那不算多的果林，每年收益也有好幾千元，為我哥哥的學業(yè)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而更為奇怪的是，四年后，運鴻哥從大學畢業(yè)，分配了工作后，小姑家屋前屋后的那片果林，就如耗盡了畢生的氣力般，再也結不出累累的果實來，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成不了氣候了。于是我們對于那奈李的渴望，也就不得不擱淺了。



經由這樣一件事，我想，其實樹木也是有靈性的。不然它們何以在那四年，耗盡其一生的氣力，以支持主人家一個孩子的前程呢？

可以想見，運鴻哥每每想起這片果林，必是心存感激的。即便是不曾受益的我，如今憶起那奈李的美味，更多的卻是感慨，感動于那片果林的情誼。

# posted by 淡淡清輝 @ 2007-07-23 16:44 分類:追憶往昔 瀏覽:9 評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