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與童年
蒲 楚
與童年結伴生活的是一頭牛。山坡上浮云一樣移動的那種動物。落日快要被視線盡頭的山峰挑下去時,它喜歡俯臥在草地上,嘴巴一扁一扁地咀嚼著青草與霞光,身上流動的那根弧線,隨著腹部水波一樣蕩漾,美得咄咄逼人;有時它不經(jīng)意地回轉頭來,張著一雙溫潤無辜的大眼睛,注視著我。我的五臟六腑就悠然舒展,如被幾十條山泉輪流洗過,潔凈,明亮,飄飄欲飛。
后來,我被日子反復揉搓以后,重新回到童年那塊綠意彌漫的草地上,像它一樣俯臥,遠遠看去卻像一塊無用的抹布??汕嗖莸臍馕杜榈厣似饋?,一直竄到陌生的藍天上去了。我想起了我的牛,十多年前它曾經(jīng)在這里動人地看著我。不知是不是幻覺,我記得有一次它竟然笑了。當時,我與天空一起暈眩;等我多年后醒來,童年早已漏進黑暗的細沙里,遠山與落日同時在眼睛中熄滅。
大自然以四季輪換與時間做斗爭,幾億年過去了,完美無缺。它每一樣細小的事物,在我的感覺里從未有過改變,注定是長生不老的。日月星辰也是老樣子,風華絕代地與這些呼應,讓我簡直不敢想象:當年它們照耀過我的牛,童年,甚至秦始皇、李白。
如今,我的牛早成了食物,再進化為肥料,最后不見了。我遵從自由落體定律,落入到工業(yè)時代的圈套里,再也簡單不起來。蘇軾所說的人生如夢,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老子所說的雞犬不相往來,大概不是這個意思吧。
每次想起這些時,正是大地最安靜、最聽話的時刻。那只牛在視野里時隱時現(xiàn),一夜大風刮過故鄉(xiāng),生活淡黃如草。父親的頭發(fā)白霜凜冽,兒子的目光萬丈純凈。我被時間所壓迫,沉吟在奔波與尋覓當中。
2009年1月7日夜于深圳鳳凰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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