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搬到工業(yè)園后，老板把王英和吳謀兩人叫了去。

老板說，你們兩個都跟了我這么多年了，現(xiàn)在新廠擴建，南門和北門我都留了鋪面，你們兩個各租一個，開個小店給家屬找個事做吧！至于租金嘛，公司象征性收點，其它就當(dāng)你們的福利算了！

兩人當(dāng)時就千恩萬謝。要知道，南門在A廠，北門在B廠，都面向園區(qū)大道，既可以做本廠人員的生意，又可以做外面流動人員的生意。

王英和吳謀分別是A、B分廠的廠長，老板剛開廠他們就進來打工了，十幾年如一日雷打不動地追隨老板，已經(jīng)成了老板的心腹和紅人，也難怪老板要為他們?nèi)绱酥艿街肓恕?/p>

老板發(fā)了話后，王英和吳謀的店很快開了起來，都是百貨小超市，都由各自老婆坐陣經(jīng)營，生意都很不錯。

有一天上班，王英在車間巡查，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文員提了一袋東西進了辦公室，于是悄悄跟了過去，后來就看到到幾個辦公室文員正在有說有笑吃零食。

王英當(dāng)時很惱火，狠狠批評了他們，還勒令他們寫檢討，同時處以罰款。

有個牙尖嘴利的女文員很不服氣，抗議說，我們還不是為了照顧你王大廠長的生意，你不準(zhǔn)我們上班吃零食，那你叫你老婆別在上班時間賣給我們?。?/p>

于是，王英下了班后，又氣呼呼地去店里找他老婆。當(dāng)著很多來買東西的員工的面，他把老婆罵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警告她如果在上班時間賣東西給上班人員，他寧肯生意不做將店退掉。

王英生氣的樣子，很多員工都看到了。有些員工就私下里議論，王廠長真講原則，真是雷厲分行，聽說吳廠長那邊，上班時間別說飲料，有時連啤酒都可以往辦公室和車間提呢！

不僅如此，王英還在A廠公開強調(diào)，如果有人敢上班時間去外面的小店買東西，不管他是干部還是員工，抓到一個他就處罰一個。

經(jīng)王英這么一折騰，A廠的人個個都怕了，再也不敢上班時間去他小店買東西了。有時就算要買，也寧肯偷偷跑到吳廠長的店里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王英老婆似乎突然發(fā)現(xiàn)，店子的生意越來越差。很多A廠員工寧肯多走幾步路，也愿意從南門跑到北門吳謀的店里去買東西。

王英老婆私下里就在家里數(shù)落老公，看，看，看，你這爆筒脾氣，把人都得罪光了，現(xiàn)在吳廠長漁翁得利，把我們的生意全搶了。

王英卻一點也不在乎，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任憑老婆怎么說，只是笑。

老婆再說，王英就有點不耐煩了，說你一個婦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只看到眼前一丁點利益。我現(xiàn)在就怕吳廠長店里的生意不好呢！

老婆也是聰明人，看王英說話的神情，似有所悟，于是就不再多嘴。

王英的話說了沒幾天，B廠就出了一點事情。

老板有一天心血來潮，突然來了個夜巡。他在車間邊走邊看，遠遠就發(fā)現(xiàn)幾個夜班員工的腮幫子在動來動去，似乎嘴里嚼著什么東西。

老板就笑著走過去，拍拍一個員工的肩。員工嚇得臉色發(fā)白，想向老板打個招呼，卻吱吱唔唔說不出話。

老板輕聲問，你嘴里含著什么？

員工四顧張望，其它幾個人面面相覷，一下子噤若寒蟬。

在老板眼神的逼視下，該員工從嘴里吐出一大口檳榔渣子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老板又看了其它幾個員工一眼，他們也個個張開嘴，各人吐出一小堆檳榔渣，都用自己的手掌接著。

老板問，你們吃的檳榔哪里買的？

吳廠長店里的。

上班時間也可以買到東西嗎？

可以，我們打他老婆的電話，說好要買的東西，就到店子的后面去接。吳廠長在店子的后墻上開了個洞，平時用東西擋著，我們要東西時，她老婆就把東西從洞口遞出來。

你帶我去看看那個地方。

好！

被老板拍了肩膀的員工，乖乖帶老板去了店子后面，當(dāng)場指認了洞口的位置。

老板掏出手機，拍了一個照片。不過他也沒說什么，搖搖頭放下員工就走了。

老板后來又去了A廠，在車間轉(zhuǎn)了一大圈，沒發(fā)現(xiàn)哪個上班吃零食。

第二天，老板又悄悄叫管理部主管秘密去車間查訪……他給老板帶回來的信息是，王廠長和吳廠長兩個人都開店，但做生意的手段卻截然不同。王廠長講原則，不該做的生意絕不亂做。他對員工嚴(yán)，對老婆嚴(yán)，不許員工上班時間到店里買東西，也不允許自己老婆賣東西給上班的員工，為此還多次在會上和在公開場合警告過員工和自己家屬，甚至因此還處罰了一些人。這些事情，隨便問A廠哪個員工，都說王廠長管理太嚴(yán)，簡直有點受不了。而吳廠長為了賺錢，唯利是圖，管理很松，一心只想在廠里兜售商品，員工上班時間在店子后墻的洞口邊可以買到任何東西，包括香煙和啤酒……

老板聽到香煙和啤酒，臉上肉痛一樣顫動起來。要知道，他的工廠是個家具廠，吳謀的店子又緊挨噴油車間，哪天哪個員工要是在車間喝了酒再抽上一只煙，那不要出大事……

于是，吳謀很快就被老板請到了辦公室。

老板當(dāng)時的惱怒，據(jù)挨著老板辦公室離老板最近的營銷部人員描述：哇，平時都以為老板斯文沒脾氣，沒想到他罵起人來聲音那么大，語氣那么兇……

吳謀被老板罵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里郁悶，就來找老哥們王英訴苦。王英二話沒說，就把他拉到一家湘菜館喝酒，將他好好勸慰了一番。

吳謀收斂了好一陣子，也能做到像王英一樣講原則叫員工不要上班買東西，叫老婆不要在上班時間賣東西了。不過老板對吳謀的印象，卻自此打了折扣；對王英的印象，倒是好上加分，越發(fā)信任了。這一點，就算是旁觀者，也是心知肚明。

當(dāng)此事慢慢平息，似乎漸漸被人們淡忘的時候。有一天晚上，王英店里來了兩個不速之客，指名道姓要見王老板。

王英接見了他們。原來兩人做老虎機生意，想在王英店里放兩臺，條件很優(yōu)厚，不要王英夫婦管任何事情，只要提供場地，他們每個月就給地租三千元。

王英的老婆有點動心，拉拉王英的袖子，想讓老公答應(yīng)。王英狠狠瞪了她一眼，堅定地對來人搖搖頭。

來人沒辦法，只得失望離去。不過在他們離去的時候，王英卻叫住了他們。

你們?nèi)ケ遍T吳老板的店里試試，我想他會答應(yīng)的！王英意味深長地給了來人一個建議。

兩個人道了謝，立即往北門趕去。

過了幾天，吳謀就來找王英出去喝酒。酒至半酣，吳謀樂顛顛地說，老虎機真他奶奶地賺錢??！我都想自己搞幾臺來弄，看到他們賺錢真是賺得我想！

王英不動聲色地問，你店里安了幾臺?。?/p>

不多，就四臺，我還叫他們先預(yù)付了五千塊地租。吳謀樂呵呵地說。

吳廠長店里的老虎機好賺錢呢！現(xiàn)在兩個廠的員工，聽說玩老虎機都玩瘋了！要不我們也搞幾臺試一下？老婆又開始在王英耳邊吹風(fēng)。

不行！王英斬釘截鐵回了一句，聲音很大，把老婆嚇了一跳。

又過了一陣子，幾個搞地下六合彩的人找到王英，想讓他老婆幫著開票，條件很優(yōu)厚，抽水比例很高。他老婆又心動動的想接下來。王英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拒絕了。不過在那些人離開的時候，他又像上次一樣，善意地建議他們可以去找北門的吳老板。

于是，吳謀的店里又接下了替地下六合彩開單的生意，更加門庭若市。而王英開的小超市，除了有時來幾個看電視的人，簡直就是門可羅雀了。

吳謀賺了錢就有點忘形，又請了王英去外面喝了幾次酒，每次都大談他的老虎機和六合彩的賺錢經(jīng)……

吳謀的店子門庭若市的時候，老板的訂單卻開始一落千丈。金融風(fēng)暴沒有影響店子的生意，卻嚴(yán)重影響了工廠的生意。要是還沒大訂單的話，老板都打算緊急裁員，將A、B廠整合成一個廠了。

老板的決定還沒下來，吳謀的店里卻出了大事。有一天晚上，市文化稽查隊的執(zhí)法人員突然就包圍了北門的小超市。很快，四臺老虎機被搬了出來，地下六合彩的票據(jù)也被清了出來，現(xiàn)場還繳獲大量賭資。隨后，吳謀夫婦也被稽查隊員帶走……

據(jù)懂行的人推測，吳廠長遭此滅頂之災(zāi)而事先一點消息都沒得到，應(yīng)是有人越過鎮(zhèn)一級文化稽查部門，直接舉報到了市一級稽查部門。剛好最近市里正在嚴(yán)抓文化市場整頓，吳謀也算是剛好撞在槍口上。

第二天，老板也被市文化稽查隊請去，聽說除了被狠狠教育了一番，作為工廠法人代表和鋪面出租方，同時還面臨一定數(shù)額的罰款。至于吳謀夫婦，就不僅僅是巨額罰款問題了，聽說還要拘留。

正為生意焦頭爛額的老板，這下真是惱羞成怒,從文化稽查隊回來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王英談話，老板講了自己將A、B廠合并的打算，同時問王英有沒有信心將工廠的事全接下來。

王英當(dāng)時很納悶，吳謀呢？吳廠長你怎么安排？

老板惋惜地說，以后吳謀不再是B廠廠長了，也不再是公司員工了。

不會吧？老板，吳謀可是跟了你十幾年的老員工了，因為他犯了點事就……這，這，這不好吧？

王英還想替吳謀求情，老板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吳謀夫婦最后被罰款十萬元，依法拘留15天。拘留期間，王英夫婦曾去看過他們一次，把他們夫婦感動得眼淚盈眶。

王英悄悄告訴吳謀，工廠已經(jīng)將他除名了，不過經(jīng)他苦苦求情，老板總算同意將工資一分不少結(jié)給他，同時還答應(yīng)給他一些補償金。

吳謀什么也沒說，只是緊緊握住王英的雙手搖了又搖。

吳謀夫婦被釋放后，王英馬上就叫吳謀去財務(wù)室結(jié)工資。同時把一個大信封交給吳謀，說老板出國了，臨走時叫我把這額外的一萬元補償金交給你。

當(dāng)天晚上，王英請吳謀夫婦喝送行酒。經(jīng)過一番交接，吳謀原先的超市已經(jīng)全部轉(zhuǎn)給王英接收了。明天，他們就要離開工作和生活了十幾年的工廠，雙雙回老家去了。抓賭事件基本上己讓吳謀夫婦一貧如洗，回了老家后如何發(fā)展，一切還不得而知，前途渺茫得很啦！兩個老兄弟全喝醉了，最后抱頭痛哭……

老板去了國外一趟，總算拿到一些大訂單，王英正頭痛的裁員計劃得以中止，工廠基本上又恢復(fù)了正常生產(chǎn)。王英抓生產(chǎn)管理確實有一套，發(fā)了幾批貨后，慢慢形勢又陸續(xù)好轉(zhuǎn)，連著又接到幾個特大訂單，合并了的A、B廠，又恢復(fù)成了兩個廠。

老板一高興，將王英提升為工廠副總經(jīng)理。王英一高興，就地提了一個得力主管做A廠廠長；又趁老板高興，將自己在另一同行廠做主管的小舅子推薦給老板。由于王英的小舅子承諾可以帶百萬元的大訂單過來，老板二話沒說就答應(yīng)讓他一過來就當(dāng)B廠廠長。

王英小舅子就任B廠廠長那天，王英帶一家子去酒店吃飯。酒足飯飽之后，王英想去買單。小舅子立即拉住了他，姐夫，還是我買吧，上次我到文化稽查隊領(lǐng)的一萬元舉報獎金，到現(xiàn)在我還沒花呢！

什么？王英的老婆聽到此話當(dāng)場嚇了一跳。

王英聽到老婆驚叫，馬上警覺地看了一下四周，示意小舅子不要大聲說話。

小舅子立即收聲，然后悄悄伏在王英老婆耳邊說，姐姐，姐夫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他高明著呢，上次就是他叫我以B廠員工的身份發(fā)手機短信向老板舉報，說吳謀店后面挖了個洞在上班時間賣東西……于是老板才去夜巡，才對吳謀有不好的印象……這次又是他叫我去市稽查隊舉報，這才把吳謀輕輕松松搞掉，還讓我白得一萬塊獎金……我?guī)н^來的百萬大訂單，也是姐夫通過他的客戶關(guān)系幫我找的……

弟弟一番話說下來，直把做姐的說得脊背陣陣發(fā)涼。她再睜眼去看老公，都似乎有點不認識他了。

由于手上有兩個店子，王英的老婆自然看不過來，現(xiàn)在北門的店子，由小姨妹幫著看管。自從吃了那頓飯后，小姨妹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秘密。姐姐不再像以前一樣將所有利潤進帳并告訴姐夫，而是偷偷截留一大部分，存在了另外一個私密戶頭上。

小姨妹搞不明白姐姐為什么要這么做，有一次就悄悄問了姐姐一句。王英老婆臉一紅，小聲嘟囔一句，你姐夫這人，水太深，太難捉摸，為了確保以后不發(fā)生什么事，我還是先下手為強，事先留一手再說……

小姨妹當(dāng)場就目瞪口呆。

2009．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