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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頁 武岡文學(xué) 楊奶奶賣豆莢

        楊奶奶賣豆莢

        魯之洛 2009-02-26 08:22 3

        將鴨子趕到水圳里,圍好竹籬子,楊奶奶回到曬谷坪的桃樹邊,就聽到孫兒蕎寶在歡天喜地喊:

        “奶奶,奶奶,豆莢子摘好了!”

        昨晚睡覺前,她囑咐孫子:明早驚醒點(diǎn),趕個(gè)早替奶奶摘籃豆莢,給奶奶進(jìn)城去賣。今朝起來,她還擔(dān)心孫子未必記得,本想趕好鴨子后,再去喊醒他,不曾想他倒早早將豆莢摘回來了。

        “蕎寶,奶奶的好孫孫。好大的露水,把你褲腳打濕了吧!”

        憋了一肚子笑的蕎寶,打飛腳跑了來,將一籃子豆莢舉到奶奶面前。他是穿著褲衩,不想讓奶奶看到他精濕的小腳巴子上沾滿了草葉子。

        看到滿籃子綠蔭蔭、嫩生生的豆莢子,楊奶奶心痛地喊起來了:

        “哎呀,蕎寶我的哈孫孫呀,你何是這么蠢羅!”

        蕎寶大惑不解:“奶奶,我何是又蠢?”

        “你摘的盡是些才落花的。都還沒變?nèi)ǎ鄣靡稽c(diǎn)不壓秤,還不蠢?”

        “奶奶,你不是說嫩的好吃嗎?”

        “嫩的是好吃,那是自己吃,這是拿去賣的呀!”

        蕎寶愈加不解了:“奶奶,人家買了也是嫩的好吃呀?”

        奶奶弄得哭笑不得:“哈寶孫耶,嫩的是好吃,只是太摘嫩了劃不來,你今天摘的是一斤,再長兩天,就會長成兩斤?!?/p>

        這一下蕎寶明白了,也覺得奶奶說得有理,豆莢賣嫩了是劃不來。不過他認(rèn)為既然是嫩的好吃,還是賣嫩的好。但吃虧的事他是不干的。便說:“奶奶,你貴賣一點(diǎn),就不吃虧了。”

        奶奶搖頭說:“怎么能貴賣呢,你要奶奶搞投機(jī)倒把?”

        蕎寶抗議說:“這叫按質(zhì)論價(jià),怎么是投機(jī)倒把?”

        奶奶不懂什么叫“按質(zhì)論價(jià)”,說:“你扯遠(yuǎn)了,奶奶是賣豆莢,不是賣雞?!?/p>

        “奶奶,你糊涂了吧,什么賣雞?”小學(xué)四年級學(xué)生的蕎寶,耐著心向奶奶解釋:“我是說按‘質(zhì)’,質(zhì)就是東西的好壞,好東西就可以賣貴一點(diǎn),差一點(diǎn),就該賣便宜點(diǎn)。我們老師講,這是合理合法的?!?/p>

        喜瞇了雙眼的楊奶奶,一手接過豆莢籃子,一手摟著蕎寶,連連說:“我的小孫孫真有出息,懂得這么多,奶奶今天定會賣個(gè)好價(jià)錢的?!?/p>

        坐在通往城里的公交車上,緊摟著那籃豆莢的楊奶奶,腦子里想著她那秧田田埂上的那片茂盛的菜豌豆苗。那是她悉心培植出來的真正屬于自己的“自留地”。還是去年秋,她就想到滿女的崽娃過了年就滿十歲,滿女是搞計(jì)劃生育的,只這么根獨(dú)苗苗,在她這個(gè)外婆心目中,顯得特別有分量,她是一定要給小外孫送祝生人情的??衫项^子素來不通人情,成天只惦記自已喜歡的那口牛尿水,而且胃口越來越嬌貴,給他蒸的米酒不喜喝,要喝城里的瓶子酒。自己買酒十塊二十塊眼都不眨一下,要做人情半個(gè)銅板都像割他的肉。滿女兒子滿十歲的禮她是非送不可的,她懶得跟老頭子磨牙根,便自己來個(gè)自力更生,在自家的秧田田埂上,種了菜豌豆,要用這些豆莢子換回這筆人情錢?;侍觳回?fù)苦心人,開春之后,豆苗長得又粗又盛,花也開得密,每早起來,她總要癡癡地守在這片豆苗面前,看那宛蔓透明的豆藤里細(xì)細(xì)流動的綠汁,她想,那可是豆莢的乳汁呀,就靠它喂養(yǎng)出粗實(shí)甜美的豆莢。想著這些,她就像看到了那乳汁一般的綠汁,正在每一片豆莢里流動。這也就使她反復(fù)地想著一定得賣個(gè)好價(jià)。她想,聽人說,城里豆莢是一塊錢一斤,我的貨好,該賣貴一點(diǎn),究竟是賣一塊一,還是一塊二,或許還要貴一點(diǎn)…..還沒待她想清楚哩,公交車嘎地停了,已經(jīng)到了城里的汽車站。下了車站在路邊的她,還沒想清朝哪個(gè)菜市場走哩,就聽有人喊:

        “老人家,買豆莢。”

        那是一位白發(fā)紅臉的高大老人,肩上還背著一把寶劍,很有點(diǎn)電視劇中人物的氣派。

        “老先生要買豆莢?”

        “多少錢一斤?”

        這是楊奶奶一路上還沒想清的問題。她遲疑了,究竟是喊一塊一好哩,還是一塊二合適?她怕喊貴了違背市場價(jià)格,喊便宜了又自己吃虧,所以試探地說:“我這豆莢很嫩,老先生看能出個(gè)什么價(jià)?”

        “這豆莢確實(shí)嫩,市面上是一塊錢一斤,你的貨好,應(yīng)該貴一點(diǎn)……”

        老先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一個(gè)人的聲音打斷了:

        “老娘,一塊零五一斤,我全買了。”

        楊奶奶看那人四十來歲年紀(jì),黑瘦黑瘦的,像個(gè)小買賣人,心想,能一次賣掉,倒也省事,只是價(jià)錢便宜了一點(diǎn),有些猶豫,說:

        “好嫩的豆莢,這個(gè)價(jià)劃不來。”

        那黑瘦子作出不想買要走的樣子,走出丈把遠(yuǎn)了,見楊奶奶并沒有賣的打算,又回過頭來:

        “一塊一,我羅通掃北,好不好?”

        楊奶奶有點(diǎn)動心了,正要回話,那位白發(fā)紅顏的老先生說話了:“一塊二吧!”

        走近來的黑瘦子說:“他出的價(jià)雖說每斤多一毛,是零買,頂多一次買一兩斤。我卻是一次買完,多省事!”

        老先生說:“我有許多朋友,等會就要路過這里的,大家都會買,你這一籃子,還不夠買哩?!?/p>

        黑瘦子說:“大群人圍著選,挑得亂七八糟的,損壞一些,再蝕點(diǎn)秤,九九歸一,恐怕算來還歸不上一塊一一斤哩?!?/p>

        楊奶奶叫這話說動搖了,她本想答應(yīng)賣給黑瘦子圖個(gè)干脆,但一看到慈眉善眼的白發(fā)老先生,就覺得不賣給他有點(diǎn)不好意思。就對黑瘦子說:“這樣吧,先賣給這位老先生兩斤,我也只收一塊一一斤,剩下的全賣給你?!?/p>

        黑瘦子不同意,說:“我不要擇剩的,要買就一起買。”

        白發(fā)老先生笑著說:“他當(dāng)然不愿呀,等他一轉(zhuǎn)手賣給我,沒上一塊三、四,就休想買到手了。老人家,你就放心,一塊二,我包你全部賣完?!?/p>

        正說著,忽見一群紅衣白燈籠褲女人,嘻嘻哈哈而來,她們手里拿的拿大紅折摺扇,拿的拿彩球一類的把戲,像是來了一支雜技隊(duì)。老眼昏花的楊奶奶,滿以為是來了一幫年輕妹子哩。只聽白發(fā)老先生高聲喊:

        “老姐妹們,這里有好嫩的豆莢,我講好價(jià)了,快來買呀!”

        這一聲呼喚,將那一片紅云招過來了。楊奶奶一看,果然一個(gè)個(gè)都是跟她一樣的奶奶級人物。真是人跟人沒法比,人家一個(gè)個(gè)無憂無愁,打扮得如同俏姑娘一般。她也長了見識,明白城里這些早晨不須喂雞趕鴨的老奶奶們,就聚在一起耍雜技把戲玩,城鄉(xiāng)一個(gè)理,無非是活動筋骨。

        這群喜鵲子涌到籃子邊,就爭相挑選起來。看那毛手毛腳的樣子,楊奶奶心痛了?;@子上方涌動的一堆花黑腦殼下的無數(shù)手,是會叫她的豆莢子支離破碎的呀!焦急中,她看準(zhǔn)一個(gè)短分頭,大聲說:

        “那位老先生,豆莢嫩得很,手輕一點(diǎn)。”

        可那短分頭并沒理睬。她再細(xì)看短分頭身后拱起的渾圓肥屁股,不由驚嘆:天啦,怎的女人留個(gè)男人頭!”

        這下輪到黑瘦子幸災(zāi)樂禍了:“是嘛,我早說了,會擇得一窩糊的!”

        一旁的白發(fā)老先生說話了:“老姐妹們,別掄著挑了,我保證每一片豆莢都又嫩又好。我來負(fù)責(zé)過秤,老人家,你只管收錢,一塊二一斤,她們挑剩下的,歸我包圓?!?/p>

        這話一落音,籃子邊的秩序頓時(shí)變得好多了,黑瘦子自覺沒趣,也悄悄走了。

        秤是楊奶奶自帶的,可白發(fā)老先生用得非常熟練,只一會功夫,就賣光了。白發(fā)老先生說:

        “算算看,錢對不對數(shù)?”

        楊奶奶數(shù)數(shù)手中的錢,說:“一共十六塊八。”

        白發(fā)老先生默了默神,說:“是不是一十四斤?”

        楊奶奶笑著說:“正是十四斤。不過,還出了半斤秤哩?!?/p>

        白發(fā)老先生說:“那是為什么?”

        “籃子有半斤,是帶貨連皮才十四斤呀!”

        楊奶奶這話,逗得那一群女人哈哈笑,都夸這位鄉(xiāng)下老奶奶好有味!

        待笑聲消失時(shí),收好秤,提好籃的楊奶奶陡然發(fā)出一聲“呵唷”,她想起忘記一件大事,怎么就沒問白發(fā)老先生一聲:給三年級的男學(xué)生該買么樣生日禮物?可已晚了,白發(fā)老先生早走遠(yuǎn)了,走得無影無蹤了。

         

        附記:昨天,從最低溫21度的廣州,回到最高溫6度的長沙,凍得夠可以的了,加之細(xì)雨綿綿,無法出游,也無文可寫,便打開自已的文檔磨時(shí)間。偶然看到一個(gè)陌生的標(biāo)題:《楊奶奶賣豆莢》。這是十來年前的舊作。記得寫完之后,覺得它有輕飄之嫌,便藏于“文檔”,沒敢拿出來。這回偶遇,讀了兩遍,想法不一樣了,覺得文學(xué)嘛,無非寫生活中的情、事、理。只要真了,也就重了、深了。這么想來,臉皮也就厚了,倒覺得當(dāng)時(shí)的我,還是純得蠻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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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評論列表

        聽說

        這也就是生活呀,可是我卻發(fā)現(xiàn)不了、、、

        1216年前

        言宋

        質(zhì)樸真摯!生活氣息濃,頗具武岡特色!

        716年前

        姜遠(yuǎn)林

        其情其境,可愛可親,可回味。問候魯老師。

        1316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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