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家的路
回家,是每個游子內心深處最厚重的情感;內心深處最忘不了的一定是那條回家的路。
因為路的盡頭,有媽媽在村口等待的溫暖……
上小學時,爬過一個山坡就到了學校,每天早上,我?guī)е鴭寢屩蠛玫募t薯去學校,放學回家就能吃到她做好的熱飯熱菜。
初中時,學校離家5公里,身體羸弱的我,每天清晨走路到學校,常常是筋疲力盡。
饑腸咕嚕的我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總期待父親來接我一程。
不太張揚情感的父親,每天下午沿著我上學的路捉泥鰍,每次都與我在驚喜中相遇。
他將我扛在肩上,我提著裝有泥鰍的竹簍,父子倆在期待美味中一起回家。
初中畢業(yè)后,因為種種原因,我上了職業(yè)高中,但我從未放棄人生的夢想,計劃通過對口升學跳出農門的渴望,讓我選擇了住校,以便有更多時間學習。
只有每個周末,我才回家一次,而每次回家,總能飽食母親下廚的美餐。
那些年回家的路上,灑下了我少年無盡的溫暖和快樂,還有那奮斗不息的希望。
畢業(yè)那期,學校有三個對口升學名額。成績一直處于全年級第一的我,是學校關注的重點,家里也對我信心滿懷。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開學后沒幾天,我就感覺身體不舒服,發(fā)低燒,以為是感冒,不當回事,硬撐著學習。
一天下午,我突然沖出教室,鼻血噴涌而出,把同學嚇呆了。
我很快被送到學校旁邊的區(qū)醫(yī)院,醫(yī)生診斷為出血熱,是當年流行的傳染病,但母親認為我是出麻疹,醫(yī)生并沒有采納她的建議。
醫(yī)生用盡了整個武岡城能找到的藥物,我依舊高燒不退,在醫(yī)院持續(xù)吊針5天后,我還是一直處于昏迷之中,唯一的生命跡象,就是我的鼻孔還有氣息。
在第五天的深夜,學校和醫(yī)院領導共同決定將我轉入縣人民醫(yī)院治療。
醫(yī)生接受了我母親的建議,按麻疹把我以死馬當活馬醫(yī)。
吃了兩副中藥后,我的高燒終于消退了,第三天醫(yī)生同意我出院回家休養(yǎng)。
從武岡城到老家十公里的路程,至今無法想象,父親、母親和大哥背著不能動彈的我回家,這個曾經想扛起整個家庭鯉魚躍農門夢想的人,這樣趴在他們的背上… 是怎樣的一種悲傷啊。
這時候,回家的路,對我來說,變得無比艱難而又痛苦不堪,甚至有種難言的凄涼。
在父母的安慰和照料下,大約一個月后,我的身體逐漸得到恢復,家庭陽光般的溫暖喚醒了我奄奄一息的希望,我在心里默默祈禱自己盡快好起來,能去參加學校的選拔考試。
那天我起得特別早,是堂哥送我去的學校,我趕到學校時,大禮堂已經坐滿了同學,老師和同學們都向我投以歡迎而詫異的目光。
我一言不發(fā)地答題,考完所有課程后,家里沒有人詢問我的考試情況,怕影響我的身體,當然,也不抱什么希望。
幾天后,學校通知我回去參加復習,我考了全年級的第三名!
經過一個多月的復習,我又考出了當年邵陽地區(qū)畜牧師資專業(yè)的第二名,被湖南農學院師范部錄取。大學畢業(yè)后我被分配到武岡第三職業(yè)中學教書。
學校在鄧元泰鎮(zhèn)上,離縣城較遠,這所學校每年都有年輕老師考上研究生,繼續(xù)深造。
在大學時我就有考研的想法,并為此自學了英語,但每次回家看到父母日漸見衰的身體,我只好放棄,打算安心教書。
于是我堅持每個周末都回家參加勞動,因為父母都是年逾七旬的人了。
回家的路,從此陽光明媚。
又是一個周末,我回到家里。卻發(fā)現(xiàn)父親的眼里有一絲憂傷。
我對父親說:爹,你怎么不高興啊?
父親嘆息一聲后說:兒子,不要忘了上進啊,你以前不是想考研究生的嗎,怎么不見你看書了?
父親在了解我的顧慮后又對我說:兒啊,你不懂什么是大孝啊,你要是考上研究生,讀了博士,為國家做更大貢獻,我可能會活一百歲呢。
帶著為了讓父親活一百歲的夢想,我開始邊教書邊準備考研。
經過四年奮戰(zhàn),我于1998年考取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的研究生,然后一口氣讀完博士,又出國做了博士后。
在讀研的幾年里,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但父親的身體一直很好,也許這是希望的力量吧。
2009年春天,我從維也納醫(yī)科大學留學回來,父親的身體開始出現(xiàn)不適,并住進醫(yī)院。
那個春天,我從洛陽到武岡,武岡到洛陽往返好多次,我回家的辛勞沒有感動老天爺,父親還是離我而去了。
從此,我回家的步履帶著無限憂傷和思念……
隱泉
2020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