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派出所長的兒子是曉得娘老子的脾性的,經(jīng)過一個晚上激烈的思想斗爭,還是猶猶豫豫的要通不通!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難道老娘的臉面也不給?第二天上午,被逼上梁山、無可奈何的他真的遵“旨”照辦,于是我們能看到這樣一個有趣的鏡頭:派出所的辦公室成了審判庭,一溜兩排,站著二十幾名嫌疑犯。代表面很廣,來自多條戰(zhàn)線。
大公婆婆坐在正中,主審。她兒子屈尊坐在一邊,陪審。
啞巴也暫時“罷工”,不去拖煤炭,來接受新鮮事物的陶冶,來接受新職業(yè)的歷練。他在“代表”們身邊走來走去,還時不時用自己的虎背熊腰在他們身上磨磨擦擦,與他們親密接觸;又瞪著自己的一雙怒目,在“代表”們臉上掃來掃去,似與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頭一天晚上,做姑媽的就打著手勢,叫啞巴如此這般了!在這方面,啞巴侄兒的接受能力挺強(qiáng)。他的裝模作樣將起到關(guān)鍵性的作用,大公婆婆這樣預(yù)測;又這樣設(shè)想:這些街頭混混,就要用對付街頭混混的那一套,才能起到立竿見影的作用。誰能將這種作用發(fā)揮到最佳,唯有侄兒啞巴!文斗對付讀書人,武斗對付“飛毛腿”!
一見這架式,“代表”們不免膽寒膽怯。這啞巴大爺駕到,小心為妙,否則難免不享受頭破血流的待遇!站在那里,一個個畢恭畢敬。其中有一個“代表”兩只腳的距離站寬了一點,啞巴輕輕一踢,對方就哀哀叫喚。派出所長急忙用手勢阻住啞巴表弟。
今天一早,這啞巴表弟一走進(jìn)派出所長的房間,就打手勢向所長表哥要求穿干警制服,姑媽贊許的點點頭,那意思是說:支持,支持!又向所長兒子示意:快拿一套干警制服讓表弟穿上吧;這樣,有模有樣,威嚴(yán)多了!派出所長向老娘耳語:這可不行!這是明顯的違法舉動,叫人家告一狀,咱吃不消,恐怕派出所長的烏紗帽都要丟掉!
盡管啞巴沒有穿上制服,由于啞巴的參與,這個審判的開幕式還是虎虎生威,威風(fēng)凜凜夾著殺氣騰騰,一下子就產(chǎn)生了意想不到的震懾效果??粗矍耙粋€個深深埋頭直立的嫌疑犯,大公婆婆不禁暗暗心喜:蒼天有眼,懲罰這些家伙的大好時機(jī)終于來到了!
“看看,他們的主人是誰?干那號缺德事還捂瘋女的嘴!”大公婆婆晃著手里幾條花花綠綠的手帕,發(fā)出尖細(xì)的高音宣布審判開始。
“代表”們個個腦袋搖得呼呼生風(fēng),沒一個認(rèn)賬。
“劉老二,我的家門崽,有幾天晚上你婆娘講你沒有在屋里睡,你跟她講是上夜班。查過了,你上個鬼夜班。”
劉老二聽著,站著不動。啞巴走過去,用一個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后背,“哎喲哎喲!”劉老二感到后背鉆心的痛,叫喚起來,也慌忙記起:自己還沒有站出隊列,不合規(guī)矩,趕忙往前走兩步,頭勾得更低,背彎得更曲,整個人矮了一截。
“嗯,劉老二,你態(tài)度好,看來你是準(zhǔn)備誠心認(rèn)錯了;好吧,你帶個頭,認(rèn)認(rèn)錯看!”大公婆婆覺得時機(jī)正好,馬上進(jìn)行攻心、引導(dǎo)。
矮矮瘦瘦的劉老二很沉靜,不慌不忙答:“我婆娘必是記錯了!不信,找她來對一對!”狡兔三窟,這家伙原來是裝死相,做個樣子來麻痹審判官的。
劉老二婆娘不請自來,見男人第一個被審查得低頭勾腦,心痛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嘛!急切切申訴道:“大公婆婆哇,只怪我這死記性,太忘事了,那幾夜他是在屋里睡,只怪日子久了……還有……他打了我蠻多回,我想害害他,出口氣!”說完,死勁捶腦殼,死勁擠眼淚。
“啃啃!”劉老二使勁干咳著,站的姿勢從立正變成稍息,似在提醒主審:“別冤枉了好人!”
“啃啃啃啃啃!”其他“代表”們也紛紛響應(yīng),發(fā)出“啃”聲一片,似在提醒主審:“別冤枉了好人!”大公婆婆使個眼色,啞巴立即明白了,迅速的繞到“代表”們身后,用堅硬的手指逐一在他們的后背上進(jìn)行“疼痛按摩”,誰要喊痛,啞巴就去到他面前,伸出如鐵夾的兩個手指,夾住他的嘴巴,霸道得連痛也不準(zhǔn)呻呤了!很快,這個騷動場面就被控制住了。哪里有了啞巴在,哪里就有"安定團(tuán)結(jié)"的局面!
穩(wěn)操勝券的大公婆婆聽了這翻案的“證詞”,見了眼前劉老二翻案的架式,見了眼前混混們的表演,直覺得頭上被澆了一盆冰水,冰冷的臉上露出慍色,強(qiáng)壓著心頭的憤懣,用腳輕輕踢踢身邊的兒子,要他耍耍威風(fēng)。
她早就聽別人說:你兒子呀,在派出所是一把手,抓人判人是一支筆,判輕判重是一言堂,放人斃人是一揮手。你兒子那個威風(fēng)呀,嘖嘖!可是今天,身邊的兒子啊,優(yōu)柔寡斷,舉棋不定,心事重重,一副少慢差費的相。大公婆婆依然耐著性子,再次用腳輕輕踢踢身邊的兒子,要他耍耍威風(fēng)。
兒子并無多大的反應(yīng),看也不看老娘一眼,低著頭只顧提筆在紙上寫了兩行字:莫搞逼供訊,紀(jì)律不允許。大躍進(jìn)就摘了文盲帽子的娘老子,見了兒子用手夾過來的紙條,不由皺起了眉頭,雙手撐著桌子,惘然地望著天花板,好一歇沉默……審判的場面很精彩,審判的場面也無奈!
只能不了了之,由啞巴送“代表”們到大門口,啞巴用手勢警告他們:不是請你們來派出所喝咖啡,是請你們來派出所“喝查”!這賬還沒有算完!暫時讓你們滾回去,是暫時便宜你們!你們?nèi)粢獊y說亂動---說到這兒,啞巴從身上摸出一把殺豬刀來,在眾人面前狠狠的晃動,那意思是說:咱拿這玩意兒侍候著!混混們唬得魂飛天外,一個個裝出一副服服帖帖的相,向啞巴大爺表態(tài):若不按您的既定方針辦,聽?wèi){您把我們往死里處置……也多虧有了這個啞巴大爺,這事才沒有留下什么后遺癥!
盡管抓住了幾條無名無姓的手帕,卻抓不住有名有姓的人。大公婆婆知道:除了人的狡猾因素第一以外,失敗的原因還有兒子只是敷衍,并不認(rèn)真當(dāng)回事辦。真的下定決心,排除萬難,何愁不水落石出。
怨憤歸怨憤,但不管怎樣,應(yīng)當(dāng)知足,兒子給了她威風(fēng),來一次“三堂會審”,也著著實實教訓(xùn)了“飛毛腿”們,不敢再去打野食。憑此一條,她認(rèn)為自己的目的已基本達(dá)到:較好地保證了瘋女孕期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