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男廁盡頭靠窗的隔間,是唐文超認定的“王座”。他推門而入的姿態(tài)帶著近乎宗教儀式的肅穆感,如同奔赴一場隱秘的加冕。門板被精準地留出一道窄縫——這是舞臺必要的窺探口。他卸下書包,鄭重掛好,才慢條斯理地解開皮帶,以最從容的姿態(tài)落座。窗外高大的銀杏篩下細碎光斑,在他腳邊跳躍。他閉目凝神,醞釀著只屬于他的宏大敘事。 腳步聲就在這時停在了門外。片刻沉寂后,門縫下的光線被一道身影悄然截斷。 一股奇異的電流瞬間竄過唐文超的脊椎。他腰背陡然挺直如松,下頜矜持地抬起,喉結(jié)滾動,仿佛登臺前最后的清嗓。他刻意放緩呼吸,讓那即將到來的自然之音披上精心設(shè)計的低沉外衣。他確信,此刻門外那雙眼睛,正被這充滿力量感的“序曲”牢牢攫住,穿透縫隙,聚焦在他“莊嚴”的側(cè)影上。一絲得意的弧度爬上他嘴角,隱秘的舞臺與唯一的觀眾,完美滿足了他無處安放的表演欲。一聲經(jīng)過修飾、沉厚悠長如嘆息的“前奏”,終于從他唇間流淌而出。 門外,蘇家墨屏住了呼吸。他并非刻意尾隨,只是貪戀這廁所的安靜與窗外那棵巨大銀杏的蔭蔽。然而,當(dāng)那個高挑身影以近乎表演的姿態(tài)進入隔間,并留下那道引人遐想的縫隙時,他的腳就像被磁石吸住。他見過唐文超在籃球場上張揚地過人,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地揮斥方遒,那份過度的自信時常顯得滑稽。可眼前這一幕……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邊界。 他幾乎是本能地蹲了下去,視線與那道窄縫平行。光線勾勒出里面那人端坐的、過分挺拔的側(cè)影。接著,那聲被藝術(shù)加工過的低沉嘆息鉆入耳膜,帶著一種詭異的戲劇張力。蘇家墨瞪大了眼,震驚與詭異的好奇感瞬間攫住了他。他見過動物的本能,讀過行為學(xué)里的儀式化描述,但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唐文超,竟將最本能的生理行為,升格成了一場充滿個人烙印的行為藝術(shù)?荒誕的眩暈感襲來,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臉頰莫名發(fā)燙。他像被釘在原地,成了這場特殊“演出”唯一的、不合時宜又無法移開視線的觀眾。 隔間內(nèi),唐文超覺得火候已到。他微微蹙眉,如同承受著某種偉大的壓力,醞釀著最終的高潮。他調(diào)動畢生所學(xué)的氣力控制,讓那本該狂暴的自然之音,化作一串節(jié)奏分明、帶著奇特韻律、甚至稱得上“悠揚”的“詠嘆調(diào)”。聲音撞擊著冰冷的瓷磚墻壁。他甚至配合著這聲響,身體微微前傾,顯出一種全情投入、全力以赴的姿態(tài)。他篤信,門外那位神秘觀眾,此刻定已被這充滿力量與技巧的“終章”徹底征服。 當(dāng)塵埃落定(物理意義上的),唐文超帶著功成名就的滿足感整理衣裝,如同謝幕的演員。他深吸一口氣,拉開了隔間的門。 門外,蘇家墨像受驚的兔子猛地彈起,踉蹌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瓷磚墻。他臉色慘白,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圓,寫滿無地自容與靈魂出竅般的呆滯。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驟然凍結(jié)。 唐文超臉上的得意瞬間碎裂。他認出了這個總在角落里捧著厚書的蘇家墨。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核心秘密被徹底洞穿的羞恥感如同冰水混合物兜頭澆下。他喉嚨發(fā)緊,只擠出一個干澀的單音:“……你?” 蘇家墨嘴唇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滾燙的羞恥灼燒著他,他猛地低頭,恨不得嵌進墻縫,隨即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態(tài),跌跌撞撞地沖出了男廁,腳步聲倉惶遠去。 唐文超僵在原地,隔間的氣味、樹葉的沙響、瓷磚的反光,都變得無比刺眼。他精心構(gòu)筑的隱秘舞臺,連同那掌控全局的優(yōu)越感,在蘇家墨那驚惶又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啪”地一聲,如肥皂泡般徹底破滅。他走到洗手池前,捧起冷水用力撲在臉上。抬起頭,鏡子里是一張失魂落魄、外殼盡碎的臉。 窗外,一片金黃的銀杏葉被風(fēng)摘下,打著旋兒,輕輕貼在了蒙著水汽的玻璃窗上。 命運的齒輪,以最荒誕的姿態(tài),開始了始料未及的轉(zhuǎn)動。 此后的日子,兩人成了校園里最詭異的“陌生人”。走廊相遇,視線甫一碰撞便觸電般彈開,各自臉上迅速騰起可疑的紅云。唐文超試圖在人群中重拾“逼王”風(fēng)采,高談闊論,但只要眼角余光捕捉到蘇家墨安靜的身影,聲音便不由自主地卡殼,精心準備的笑話也失了效。蘇家墨則把頭埋得更低,厚厚的書本成了隔絕世界的盾牌,只是書頁久久未曾翻動。一種無形的張力,混合著羞恥與難以言喻的悸動,在他們之間無聲拉扯、彌漫。 轉(zhuǎn)機發(fā)生在一個喧鬧的課間。唐文超“不小心”碰掉了蘇家墨桌角的筆記本。本子攤開,掉落的書頁上,并非筆記,而是一幅幅線條流暢、極其傳神的速寫——主角只有一個!籃球場上躍起扣籃的矯健身影,講臺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側(cè)臉,甚至……幾張隱晦的、線條勾勒的剪影,赫然是坐在某種特定“王座”上的姿態(tài),帶著一種奇異的莊嚴感。唐文超的心臟像被重錘擊中,手忙腳亂撿起本子塞回去,抬頭正撞上蘇家墨驚慌失措、幾乎泫然欲泣的眼神。那眼底翻涌著秘密被揭穿的恐懼,更有一種唐文超從未見過的、洶涌而隱秘的情愫。他干澀地擠出一句“對不起”,聲音嘶啞。蘇家墨一把奪過本子,緊緊抱在胸前,如同守護著最后的堡壘,轉(zhuǎn)身沖出了教室。 放學(xué)后,唐文超鬼使神差地踱到那棵巨大的銀杏樹下。金黃的扇形葉片鋪滿了小徑。他沒想到,蘇家墨也在那里,背靠著粗糙的樹干,低著頭,腳尖無意識地碾著一片落葉。沉默再次籠罩,只有風(fēng)吹過葉片的簌簌聲。 “那個……” 唐文超清了清嗓子,感覺比在“王座”上還緊張,“畫……畫得挺像的?!?他笨拙地試圖鑿開堅冰。 蘇家墨猛地抬頭,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帶著難以置信和一絲微弱的希冀。他緊緊抿著唇。 “我……” 唐文超深吸一口氣,臉上發(fā)燙,一種破罐破摔的勇氣涌了上來,“我那個……不是有病!就是……就是覺得……” 他絞盡腦汁,“……覺得那樣比較有格調(diào)!懂嗎?格調(diào)!” 蘇家墨看著他漲紅著臉、努力維持最后一絲“逼格”的樣子,緊繃的嘴角忽然抑制不住地向上彎了一下,隨即又迅速抿住,但那絲笑意已經(jīng)清晰地落入了唐文超的眼底。蘇家墨的聲音很輕,帶著猶豫:“我……我只是覺得……很特別。像……一種獨特的儀式感。沒有……沒有覺得不好。” 他頓了頓,聲音低得幾乎被風(fēng)吹散,“你的……節(jié)奏感,其實……挺好的?!?話音未落,他的耳朵尖已紅得滴血。 唐文超愣住了。嘲笑、鄙夷、厭惡……他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反應(yīng),唯獨沒有這種荒誕的“肯定”。一股奇異的暖流瞬間沖散了所有尷尬與羞恥,直抵心窩,帶來一陣陌生而強烈的悸動。他看著蘇家墨通紅卻無比認真的臉,第一次覺得這個悶葫蘆……有點可愛。 幾天后的黃昏,唐文超在課桌抽屜里發(fā)現(xiàn)一張折疊的紙條,上面是蘇家墨清瘦有力的筆跡:“頂樓琴房,放學(xué)后,《月光》?!?他的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 推開頂樓琴房那扇吱呀作響的門時,夕陽的金輝正透過高大的窗戶,為靜靜坐在琴凳上的蘇家墨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琴蓋開著,他并未彈奏,只是在等待。 唐文超走過去,挨著他坐下。狹窄的琴凳讓兩人的身體不可避免地輕輕碰觸??諝饫锪魈手惹俾暩⒚畹撵o謐。蘇家墨的手指輕輕搭在黑白琴鍵上,微微側(cè)過頭。鏡片后的目光不再躲閃,清澈、坦然,帶著一絲緊張的探究。 唐文超被這目光看得心頭一熱,那些在“王座”上精心排練的表演欲,仿佛找到了一個嶄新而更令人心安的出口。他清了清嗓子,刻意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兮兮:“你知道嗎?德彪西的《月光》,特別適合在一種……特定的心境下聽。比如,在完成了一場偉大的、富有格調(diào)的……” 他故意停頓,捕捉到蘇家墨微微睜大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熟悉卻不再僅僅是裝腔作勢的笑意,“……嗯,放松之后?!? 蘇家墨的臉頰瞬間飛紅,但他沒有躲閃,反而輕輕“嗯”了一聲,那聲音像一片羽毛掃過唐文超的心尖。隨即,他修長的手指落下,第一個清澈如水的音符流淌出來。德彪西的《月光》如同溫柔的溪流,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回旋。琴聲里,唐文超悄悄伸出手指,試探性地、極其輕微地,觸碰到了蘇家墨放在琴鍵邊緣的手背。 蘇家墨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琴音卻依舊平穩(wěn)流暢。他沒有抽回手。 唐文超的膽子大了一點,將自己的手指輕輕覆蓋上去,掌心貼著蘇家墨微涼的、帶著薄繭的手背。這一次,蘇家墨的手指在琴鍵上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然后,他翻轉(zhuǎn)手掌,緩慢而堅定地,將手指插進了唐文超的指縫間,十指緊緊相扣。兩只同樣年輕、同樣帶著薄汗的手,在流淌的月光音符下,無聲地宣告著一個嶄新的、不再需要門縫和隔間來傳遞心意的舞臺的開啟。 **粉紅手帕的驚雷與鞋柜里的秘密:** 正當(dāng)琴房的《月光》溫柔流淌,十指相扣的溫度在兩人間無聲傳遞時,琴房那扇吱呀作響的門,毫無預(yù)兆地被猛地推開! 門外站著的,是教導(dǎo)主任胡曦冉。他穿著一身熨帖得過分、顏色鮮亮的西裝,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此刻,他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布滿了震驚與嫌惡,精心修飾的眉毛幾乎要飛入鬢角。一只保養(yǎng)得白皙細膩的手,正捏著一方粉紅色的、帶著濃烈香水味的手帕,夸張地掩住了口鼻。 “天吶!傷風(fēng)敗俗!簡直……簡直有辱斯文!” 胡曦冉的聲音又尖又細,帶著一種戲劇性的顫抖,蘭花指翹得老高,粉紅手帕隨著他的激動在空中揮舞,“光天化日之下,兩個男孩子!成何體統(tǒng)!把手給我松開!立刻!馬上!” 琴聲戛然而止。唐文超和蘇家墨如同被燙到般迅速抽回手,猛地站起身。蘇家墨臉色煞白,手指緊緊攥著衣角。唐文超下意識地想擋在蘇家墨身前,臉上也滿是驚愕和窘迫。 “胡……胡主任……” 唐文超試圖解釋。 “閉嘴!” 胡曦冉的粉紅手帕幾乎要戳到唐文超的鼻尖,香水味濃得嗆人,“唐文超!蘇家墨!你們兩個,立刻!馬上!到我辦公室來!我要通知你們的家長!這種敗壞校風(fēng)的事情,絕對不能姑息!必須勒令你們立刻分手!斷絕一切不正當(dāng)往來!聽見沒有!”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得更高,在空曠的琴房里激起刺耳的回音。他像驅(qū)趕什么污穢之物一樣,用粉紅手帕不停地扇著風(fēng),仿佛空氣里充滿了不潔的氣息。 那場疾風(fēng)驟雨般的訓(xùn)斥持續(xù)了整整一個小時。胡曦冉用盡了所有能想到的尖刻詞匯,從道德敗壞說到影響惡劣,從校規(guī)校紀說到家族蒙羞。最后,他拍著桌子,蘭花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抖,尖聲下達了最終判決:“從今天起!你們兩個!不許單獨相處!不許有任何超出同學(xué)范圍的接觸!我會時刻盯著你們!如果再讓我發(fā)現(xiàn)一次……” 他冷笑一聲,粉紅手帕優(yōu)雅地按了按額角并不存在的汗,“后果自負!現(xiàn)在,立刻給我離開!好好反??!” 走出那間充滿刺鼻香水和壓抑氣氛的辦公室,傍晚的空氣帶著涼意。兩人沉默地并肩走了一段,在通往不同宿舍樓的分岔口停下。唐文超看著蘇家墨低垂的、蒼白的側(cè)臉,路燈在他長長的睫毛下投下濃重的陰影。胡曦冉那些尖利的話語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勒令分手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喂,” 唐文超的聲音有些干澀,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個……‘勒令分手’……”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 蘇家墨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望向唐文超,那里面的驚惶還未完全褪去,卻奇異地沉淀下一種更深的、近乎固執(zhí)的東西。他沒有說話,只是忽然伸出手,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里,飛快地、用力地握了一下唐文超垂在身側(cè)的手。那觸感微涼,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力量。握緊,隨即松開,快得像一個錯覺。 唐文超愣住了,隨即,一股滾燙的暖流猛地沖散了胡曦冉帶來的所有冰冷和屈辱。他咧開嘴,想笑,又覺得鼻子有點發(fā)酸。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對著蘇家墨,在陰影里,用力地點了點頭。胡曦冉的粉紅手帕和尖聲勒令,在這無聲的、緊握的瞬間,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們轉(zhuǎn)身,走向各自的宿舍樓,背影在路燈下拉長,帶著一種隱秘的、心照不宣的倔強。 然而,并非所有的窺探都如隔間縫隙那般帶著隱秘的悸動。蘇家墨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了一種更令人困擾的境地——他的運動鞋開始頻繁地不翼而飛。起初他以為是放錯了地方,直到一個悶熱的午后,他因為體育課提前結(jié)束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撞見了那個場景。 夏嘉峻,一個平時沉默寡言、幾乎沒什么存在感的男生,正背對著門,坐在蘇家墨的座位上。他手里緊緊捧著的,正是蘇家墨那雙剛在籃球場上揮灑過汗水、氣味相當(dāng)“濃郁”的白色運動鞋。夏嘉峻的臉深深埋進鞋口,肩膀微微聳動,發(fā)出一種近乎沉醉的、粗重的吸氣聲,甚至……還有細微的、吞咽口水般的聲響。 蘇家墨僵在門口,胃里一陣翻騰,感到一種比被胡曦冉訓(xùn)斥更強烈的不適和侵犯感。他猛地咳嗽了一聲。 夏嘉峻如同驚弓之鳥,猛地抬起頭轉(zhuǎn)過身。他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眼神迷離,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可疑的亮晶晶的水痕。看到蘇家墨,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從迷醉變成了極度的驚恐和羞恥,手一松,鞋子“啪嗒”掉在地上。 “我……我……” 夏嘉峻語無倫次,臉色由紅轉(zhuǎn)白,猛地推開蘇家墨,奪路而逃,留下那兩只散發(fā)著氣味的運動鞋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蘇家墨看著地上的鞋,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比胡曦冉的香水味更讓他作嘔。 這之后,蘇家墨變得格外警惕,他的鞋子總是被鎖在個人儲物柜的最深處,洗澡時也總是第一個沖進隔間,鎖好門。夏嘉峻的存在感似乎更低了,他總是低著頭,匆匆而過,偶爾瞥向蘇家墨的眼神,帶著一種混合著渴望、羞愧和某種病態(tài)執(zhí)拗的復(fù)雜光芒,尤其是在蘇家墨運動過后。那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子,讓蘇家墨后背發(fā)涼。唐文超察覺到了蘇家墨的異常緊張,追問之下,蘇家墨只含糊地說有個“怪人”總盯著他,不愿多提那令人作嘔的細節(jié)。唐文超皺緊了眉頭,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畢業(yè)季的銀杏雨與拒絕的“口臭”:** 時光在高壓與隱秘的倔強中悄然流逝。胡曦冉的粉紅手帕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時刻懸在頭頂,他和巡邏的老師真的如同鷹隼般緊盯著唐文超和蘇家墨,任何一次稍長時間的停留都會招來嚴厲的警告。夏嘉峻那陰郁而執(zhí)拗的目光也如影隨形,讓蘇家墨時刻繃緊神經(jīng)。唯有在圖書館最偏僻的角落,借著高大書架的掩護,兩人才能飛快地交換一個眼神,傳遞著只有彼此才懂的、混雜著緊張、思念和一點點叛逆的暖意。偶爾,唐文超會故意在蘇家墨經(jīng)過時,大聲和同學(xué)討論某個極其“有格調(diào)”的話題,眼角余光卻緊緊鎖著蘇家墨微微泛紅的耳根。蘇家墨則會在自己的速寫本空白頁,用極細的筆尖寫下只有唐文超能看懂的、關(guān)于“王座”和“詠嘆調(diào)”的暗語。 終于,高考結(jié)束的鐘聲敲響。沉重的學(xué)業(yè)壓力驟然卸下,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洶涌澎湃的離別情緒。校園里彌漫著梔子花的香氣和淡淡的離愁。高大的銀杏樹在初夏的風(fēng)里舒展著碧綠的葉片,陽光穿過枝葉縫隙,灑下點點跳躍的金斑。最后一次返校拿畢業(yè)證的日子,天空卻意外地飄起了蒙蒙細雨,雨絲打在銀杏葉上,沙沙作響。 人群喧鬧著散去,教學(xué)樓漸漸變得空曠。蘇家墨獨自一人,撐著傘,站在那棵見證了無數(shù)故事的巨大銀杏樹下,雨滴順著傘沿滴落。他似乎在等誰,目光有些游離地望著被雨水打濕的地面。一個身影,在雨幕中,遲疑地、一步步向他靠近。 是夏嘉峻。他沒打傘,頭發(fā)和校服都被細雨打濕,貼在身上,顯得有些狼狽。他停在蘇家墨面前幾步遠的地方,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褲縫,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發(fā)梢滴落,滑過漲得通紅的臉頰。他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抬起頭,眼睛死死地盯著蘇家墨,那眼神里燃燒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狂熱和絕望的期盼。 “蘇家墨!” 夏嘉峻的聲音嘶啞,帶著破釜沉舟的顫抖,在沙沙的雨聲中顯得異常突兀,“我……我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了!我知道……我知道我有點怪,我知道你喜歡……喜歡那個唐文超!但是……但是他現(xiàn)在要走了!去很遠的地方!你們不可能的!” 他語速極快,像在背誦演練了無數(shù)遍的臺詞,又帶著失控的激動,“我不一樣!我會一直在這里!我會……我會對你好的!特別好!你的……你的……” 他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想提及那個隱秘的癖好,又強行咽了回去,只是急切地、充滿希冀地重復(fù)著,“給我一個機會!求你了!” 雨水順著夏嘉峻的臉頰滑落,不知是雨還是淚。他微微張著嘴,急促地喘息著,一股混合著隔夜食物和緊張氣息的、不太好聞的味道,隨著他的呼吸,隱隱約約地飄散在潮濕的空氣里。 蘇家墨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得近乎疏離。夏嘉峻那充滿狂熱和汗水的告白,那飄散在雨中的、帶著焦慮和某種不潔感的氣息,沒有激起他心中一絲漣漪,反而讓他感到一種沉沉的疲憊和……一絲清晰的不適。 等夏嘉峻終于說完,胸膛劇烈起伏著,充滿期待地看著他時,蘇家墨才緩緩地、極其輕微地皺了一下鼻子。他沒有后退,只是非常平靜地、用一種近乎冷漠的清晰語調(diào)開了口: “對不起,夏嘉峻?!?他甚至沒有用任何委婉的詞匯,聲音像這冰涼的雨絲,“我不能接受你?!?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字句,目光掃過夏嘉峻微微張開的、帶著異味的嘴唇,然后極其自然地從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巧的、隨身攜帶的口腔噴霧(這是他長期的習(xí)慣,尤其在與唐文超偷偷“接頭”前,他總會下意識地用一下)。他當(dāng)著夏嘉峻的面,優(yōu)雅地、旁若無人地對著自己的口腔“呲呲”噴了兩下,薄荷的清涼氣息瞬間驅(qū)散了周圍那若有若無的異味。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徹底僵住的夏嘉峻,語氣平淡地補充道: “因為,” 蘇家墨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穿透了雨幕,“我受不了任何一點……**口臭**?!?他特意在最后兩個字上,加了一絲極其微妙的、仿佛難以忍受的、輕飄飄的重音。 時間仿佛凝固了。夏嘉峻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狂熱的火焰在眼中熄滅,只剩下被徹底羞辱和碾碎的灰敗。他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踉蹌著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他看著蘇家墨平靜無波的臉,看著那瓶剛剛使用過的、帶著薄荷清香的噴霧,巨大的難堪和羞憤像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好……好……” 夏嘉峻從牙縫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聲音扭曲變形,“你……你嫌我臭……” 他猛地轉(zhuǎn)身,像是要把所有的憤怒和屈辱都踩進腳下的雨水里,腳步踉蹌地、頭也不回地沖進了迷蒙的雨幕深處,很快消失在教學(xué)樓的轉(zhuǎn)角。他跑過的地方,幾片被雨水打落的青綠銀杏葉,在積水中無助地打著旋兒。 蘇家墨撐著傘,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仿佛剛才那場鬧劇從未發(fā)生。細雨沙沙,打在傘面上,也打在頭頂茂密的銀杏葉上。他微微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混合著泥土、青草和薄荷噴霧的清涼空氣。一絲極淡、極淺的笑意,終于在他向來沉靜的唇角,如同雨滴落入水面,輕輕漾開。 不遠處,教學(xué)樓的陰影里,一把黑色的大傘微微抬起。傘下的唐文超,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他看著蘇家墨獨自站在銀杏樹下的側(cè)影,看著夏嘉峻狼狽逃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個心照不宣的、帶著點“逼王”式了然的弧度。他掏出手機,飛快地編輯了一條信息,發(fā)送。 蘇家墨口袋里的手機輕輕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屏幕上只有簡短的幾個字: > **“格調(diào)滿分??诔衾碛?,神來之筆?!?* 蘇家墨看著屏幕,那抹淺笑終于徹底綻開,如同雨后天邊終于透出的一縷陽光,明亮而真實。他收起手機,沒有回頭去尋找那把黑傘,只是撐著傘,步履輕快地走進了畢業(yè)季的蒙蒙細雨里。腳下,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凈的校園小徑上,零星的銀杏葉青翠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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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人
少羽超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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