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九月,我在深圳布吉的一家制衣廠做裁床主管。有一天老板對我說,他在他的老家福建開了一家制衣分廠,要我去做前期管理,并要給他培訓出一批本地人作裁床。我想:深圳也好,福建也罷,都是打工,況且我已在布吉的轄區(qū)內(nèi)打工幾年,也想換個環(huán)境,去就去吧!于是欣然同意。
分廠在福建泉州的一個小鎮(zhèn)。這里雖沒有深圳布吉的繁華,卻也車水馬龍,一派熱鬧景象。最重要的,我在這里可以看海。曾幾何時,我向往著電影或書本中的海:驚濤拍岸,浪濤沖天而起,似千軍萬馬從遙遠的天際滾滾而來。可是,我看到的海卻是一望無垠的藍色,平靜而舒緩,偶有幾個輕微起伏的小浪,倒覺得是一首抒情的浪漫小曲,根本沒有翻滾的波浪,更沒有拍岸的轟鳴。
當我把這一想法在廠里的飯桌上說出來,旁邊的一位扎著馬尾發(fā)的小女孩對我說:“你看到的是退潮了的海。海水漲潮時我?guī)闳タ础?rdquo;
我一愣,望著她好幾秒。她卻沖我甜甜一笑,說“看你緊張的!我們在一起打工,也就相識了。相識就是緣嘛!我們算朋友嘍!我叫江偉虹。江西贛州的。”
“哦!對。”我忙說:“相識就是緣。”
一個海風勁吹的傍晚,江偉虹帶我去看海了。在路上我們慢慢的走,慢慢的聊。我知道了她的一些情況:江偉虹出生在江西贛州的一個偏僻小村,高中畢業(yè)后,很快有媒人來給她說媒。男方是個殺豬的屠夫,長得黑不溜秋的。江偉虹很不愿意,逃了出來,在福建的石獅和泉州一帶打工兩年了,一直沒回去。
我聽了很是不解: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還有媒人做媒的?江偉虹卻說,做媒牽線的在她們那個閉塞的小村很多,但總的來說比以前文明多了;以前父母包辦,現(xiàn)在只是牽一下線,成不成由自己說了算。
“呵呵呵呵。”我笑著說“那你可以去深圳嘛,那兒人多,說不定可以找個如意郎君。”
江偉虹聽后瞪了我一眼,隨即又很隨和的說:“深圳那邊我不熟,這兒我有很多老鄉(xiāng)的。再說了,如果我去了深圳,我們也不一定會在這里相遇呀!還有,既使相遇了,也許只是個過客吧?”說完她用深情的眸子看著我。
我心里一熱:是啊是?。‖F(xiàn)在的人越來越忙,走在街上都是陌生的面孔,擦肩而過司空見慣。
“你說,我們會不會是過客?”江偉虹用她那雙好看的眼睛望著我問。
夕陽下,我看到了她臉上泛著些許美麗的潮紅。多好看的臉??!我心里莫名的一跳,卻隨口而出回答說:“哪能呢?我們不會是過客。既使以后不能和你見面,我也會記得這一天,你帶我看海。”
我的話使她高興。但只一會,她就默不做聲了,似有無限的惆悵,并且輕輕的搖了幾下頭。后來我們就再也沒有多的話說了。
接下來的日子是周而復始的上班下班吃飯睡覺,我和江偉虹也沒有過多的交往。到了圣誕節(jié)晚上,廠里舉行了歌舞晚會,江偉虹唱了一首《潮濕的心》,唱得淚水漣漣。
很快就到了過春節(jié)。走時,我也沒打算向她辭行。因為我想起汪國真的一句詩:“要愛就愛得有聲有色,要走就走得無牽無掛。”人生到處都有愛,但不要把愛情的種子處處播撒。我知道江偉虹帶我去看海時說的話意,我知道她唱《潮濕的心》的心情。然而,就在我上車時,江偉虹跑來了,站在我面前一下子流了好多淚,又氣又恨的說:“你呀你呀!看不懂你!”
春節(jié)一晃眼就過去了,09年我沒有再去福建,而在深圳沙頭角一家公司上班。工作之余,一種寂寞的失落感使我吃飯不香,睡覺難眠,才知道“要走就走得無牽無掛”是騙人的,才知道“失去了的就是最珍貴的”是真的。于是我打電話給江偉虹,卻是關機,寫信去福建,也是泥牛入海。后來我徹底絕望,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她呀?漸漸的,我在忙忙碌碌中,把這件事淡忘而去。
到了今年二月,我又碾轉(zhuǎn)到了東莞,找到了工作,也換了手機號碼。一個星期天的中午,我正在街上漫不經(jīng)心的走,忽然碰到了原來在沙頭角的一位同事。同事仍在沙頭角,是來這里探望老鄉(xiāng)的。我們聊了一會,那同事忽然一拍腦袋:“哦!差點忘了,你有一封信在我那里。”
“信?”我莫名其妙。這個高速發(fā)展的網(wǎng)絡時代,誰還給我寫信去那里呢?
“江西贛州來的。”同事說。
“轟”的一下,我的腦袋嗡嗡響,趕緊拉起同事打了一輛的士,心急火燎的趕往沙頭角。我讀了那封信,才知道江偉虹從福建回去后不久,和殺豬的男人結(jié)了婚,再也不出來漂泊了??吹轿以谏愁^角寫給她的信,才是一個月前由她在福建的老鄉(xiāng)帶回去的。最后她在信的末尾寫道:“還記得我說的話嗎?‘相識就是緣,就是朋友’,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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