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小 兒 識 見
成功跟草草去了她大伯家,好比板兒跟姥姥進了大觀園,裝進的滿腦子感受使他好幾年都驚嘆不已。
黎曉村住的這個小院,就是當(dāng)年郝濟春為柳嫣媞從柳子夫手中買下的那個院子。它的后院院墻就緊鄰洞天宮戲園。解放后,柳嫣媞明正言順的搬進了陸家,這處產(chǎn)業(yè)她便作價出讓給了院長黎曉村。
小院座北朝南,地處辣椒巷中段的空闊處。黎曉村買下后于門臉處作了點改造。銅釘釘?shù)闹炱岽箝T,讓浮刻著棱形花的條石門洞鑲嵌著,極顯開合的厚重。門楣陰刻的對聯(lián),左為:梨蕊沁香承厚載;右為:蜂蜜清甜托口碑。楣額:大地恩澤。門洞頂部挑檐翹角,龍鱗鳳爪別具匠心;墻脊壓小片鴛鴦瓦,滴檐粉線所繪山石花鳥更是栩栩如生。
進得門來,精巧一個庭院,正北屋宇合東西兩廂迴廊抱出一圈不大不小的天井,天井卵石嵌面,迴廊條石歸邊;天井中一圍精制花圃,取代了當(dāng)年的影壁和桂花樹。圃中堆假山,山石旁是松、竹、梅三種植物的巧妙搭配。曉村極祥細(xì)的告訴他的忘年交:“此歲寒三友是最有氣節(jié)的植物,咯冷的天,萬木凋謝,梅花傲雪,翠竹拔節(jié),雪松更是愈冷愈見蒼翠。”
聽著老朋友的話,成功隨草草上了三級臺階,上到正屋廊檐,四根一般大小的檐柱被漆成深紅,柱下墊鼓形磉石;廊子一律青磚鋪地;同樣深紅的帶窗欞的板壁和帶窗欞的六頁大開門,下半截浮雕花鳥魚蟲,上半截整齊一溜鏤花窗欞嵌有無色玻璃。整座屋宇玲瓏透剔,古撲清雅??邕M門檻更見堂屋軒朗敞亮,擺設(shè)齊肅。只見緊靠左右兩壁,四張雕花紅木太師椅,兩椅之間共高腿茶幾;中堂掛偌大一幅山水畫;畫的兩旁配一對聯(lián)。成功怯怯地走近前去,抬頭靜觀;曉村見他神態(tài)兒極專注,便輕言細(xì)語的介紹:“咯畫名為《梨園村月》,是一位比你大不了幾歲的少年畫家跟據(jù)我名字的涵意畫的。兩邊對聯(lián),左為:小小村清清月曉村有閑;右為:離離草漠漠原梨園無遐。”
成功聽完介紹,無聲地笑了,曉村問他笑什么?他沖著草草說:“對聯(lián)上有她的名字呢。”
此時雯瑤從廂房出來了,她接聲說:“正是的,草草的名字還是你的伯伯給取的呢。”
成功接過伯母為他剝的桔子,邊吃邊看。只見畫上是清清的溪,朗朗的月,拙拙扭扭的竹籬,孤孤寂寂的茅舍;幾樹梨花,數(shù)點飛絮,雜花生樹,簇簇?fù)頁恚贿h山染青黛,嵐煙浮翠屏。蒼茫幽邈尤似客婆的柳城沖,可聞草的清新,花的馥郁??粗粗中α?。
“又笑么咯?”草草睜著不解的眼。
“好香!”成功贊嘆著。
“咯桔子叫一品紅。伯伯在G省買的。”
“不,我說畫上的花。好香好香!”
“喲――”伯伯,伯母相視笑了。
“不得了??┟葱〉泥钺蹋膩砜┒嗷ɑc子。” 雯瑤愛意有加的感嘆著,且不由自主的在他的額上嘬下一個吻。
“不足怪呢。畫畫的人不也是五六歲就畫藝驚人了?”
“咦——”雯瑤似有所想的問:“是呀,咯位小畫家上哪兒去了?”
“糊涂。他不是去年秋由赧誠老師推薦上G省美院讀書去了?”
“我們團不是想招他作舞臺美工?”
“沾光。留他在咯小的地方,啟不屈才?赧誠說這孩子可是塊璞玉,他的那個在美院當(dāng)校長的同學(xué)很喜歡他呢。”
老兩口正談話間,門外走來了一個瘦瘦精精的少年。
“伯伯,伯母好。”
“吙,真還論不得呢。說曹操曹操就到。何時回來的?”
少年接過伯母遞上的桔子,靦腆著臉說:“本該寒假回的,校長留我?guī)椭e辦一個春節(jié)畫展。直到昨天畫展結(jié)束,才趕車回來。”
“看你瘦的。該有十四歲了吧?”
“我七月十七滿十九歲了。”
“喲嘖嘖嘖嘖,都是小青年了,總是不長,該多吃點才好。難為你奶奶,操你的心大了。”雯瑤為自己的錯誤估計大感意外。
“石鴻,來。今天伯伯咯里還有兩位小客人,晚飯就在咯里吃。”曉村撫著少你年的頭,極憐愛的說。
名叫石鴻的少年勾著頭,左腳的腳背跟右腳的跟一直在不停的摩擦,小機靈成功注意到他穿的是姆媽做的那種千層百納底布鞋。原來他不停地摩擦是在遮掩左襪子于腳背處裂開的一個洞。成功想,他姆媽一定很粗心,那么大的一個洞何的不補好呢?
“謝謝伯伯。學(xué)校明天開學(xué),我得馬上趕車去學(xué)校呢。”
“就咯樣匆忙?”
“奶奶叫我給伯伯伯母拜個晚年。感謝您倆對我倆奶孫的照顧。”
“坐下,吃了飯再走。”伯母一再挽留。
“謝謝伯母,我該走了。”
“等等。奶奶供你讀書不容易。拿三十元去作生活補添罷。”
“伯伯,我不能再要了。我的學(xué)費是全免的,上學(xué)期還得了獎學(xué)金呢。”
“孩子,快拿著,要不伯伯會生氣的。”雯瑤從曉村手中拿過錢塞進了石鴻的衣袋。
石鴻抹了把淚,給兩位長輩深深地鞠了一躬,疾轉(zhuǎn)身跑著走了••••••
“咯伢子可憐。十八九歲的人,就咯么一撮撮。他那在臺灣的爹是曉得他一生下來娘就死了的呀,何的就不••••••”
“政治的原因說得清么?也罷,命苦催人發(fā)奮。咯伢子前途無量。”
“但愿罷。”
夫妻二人正感嘆著,忽聽門外有人高聲唸:“小院鎮(zhèn)日靜,蜘蛛織網(wǎng)圓,可憐圈圈心,貪欲絲絲懸。”接著一聲長嘆,柳扶風(fēng)跨進了門坎。爾后繼續(xù)唸:“螻蟻悲如此,人生有何甜?彌夢一場戲,今古誰能辯。無情決絕多情惱,哂笑鴛鴦交頸眠。鰥寡終生知曠味,墳塚外頭無牽纏。”
曉村見他喃喃吶吶一路胡謅,當(dāng)胸給了他一掌說:“看你瘋的。何處剽來咯八股經(jīng)?人生被你嚼得寡淡寡淡的全無滋味了。”
“是嗎?老兄您曉得我學(xué)問不高,攢起咬卵勁也編不出咯種詞。你講怪不怪?昨晚我做了一個夢,硬就有個高人逼我背熟了咯幾句鳥語。講我此生若想成家,不忌好丑,只要不是跟我一樣帶了個把,就湊湊合合的婚緣了罷。他講得再透徹不過了,婚緣婚緣越昏越有緣。從古至今,有情人終成眷屬純屬屁話。要不恩愛夫妻不到頭的說道又從何而來?”
“你啊,咯種話有一半對有一半是不對的。隨緣我很認(rèn)同。人從世間走一趟,至長也就百把年,婚姻是人生的一部分,決不是全部。存活于世間最多的是缺。圓滿的事物少之又少。圓滿圓滿,圓了也就滿了。就因不滿,才不放棄追求。扶風(fēng)老弟,你得振作••••••”
“老兄放心。您是我最好的揩模。扶風(fēng)我會把來生路走得更精彩。死了愛情還有事業(yè)??!”
“咯就對了。”雯瑤抓了幾個桔子遞給他說:“你咯邋遢鬼今天修飾得如此亮爽,我就曉得你會振作起來的。”
“是。還是嫂嫂最懂我。”
“他是柳扶風(fēng)。”草草跟成功在耳語。扶風(fēng)看到了兩個小鬼。
“草草,講么咯?講給叔叔聽聽。”
“你是瘋子,不跟你講。”
“我是瘋子?好!別跑。”柳扶風(fēng)跳過去欲捉她,草草見機一溜煙鉆進了東廂房。把門也閂上了``````
今天柳扶風(fēng)的打扮實在不俗。藍灰襯衣配茄紫色領(lǐng)帶,寶石藍緞馬甲外套藏青色毛畢嘰西裝;青絲襪配烏亮的皮鞋。這套頭裹著他高標(biāo)的身架,真?zhèn)€是玉樹臨風(fēng),英姿勃發(fā)。
他笑著,咧著方方的嘴,顯一口潔白齊整的牙齒,讓人感覺和善、友好、事事趁意。
“二位請吧。周書記讓我通知您兩去開劇務(wù)會。”
“就去?”
“就去。”扶風(fēng)盯住了成功:“好俊俏的小客人.”
“俊俏嗎?咯囝崽是曉原鄰居家的。讓他當(dāng)你的徒弟行么?” 雯瑤叫草草從臥室遞出一件裘皮外套加在身上,邊修整邊問。
扶風(fēng)捧著成功的臉左右端祥著:“嗯,扮相是彈花匠的女――無談場。能唱么?”
“能。”成功很自信的回答:“伯母講,我是柳扶風(fēng)第二。”
“是么?!認(rèn)識柳扶風(fēng)?”
“不是你嗎?”
“哈哈哈哈,你好鬼!行,我收下你了。”他提著成功歡快地轉(zhuǎn)了一個圈。
“你咯瘋子,硬是江西木匠的俵親,到一處就胡砍(侃)。”黎曉村換了一件咖啡色影陰小團花軟緞對襟夾襖,邊扣邊說:“不是講馬上開會?走呀。”
“嘻嘻嘻,咯個徒弟好有味。”
“就你賤!我的客人還未拜師,你就認(rèn)徒了?”雯瑤一句話,引得兩個男人大笑起來。
三人說笑著一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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