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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頁 武岡文學(xué) 織布的母親

        織布的母親

        黃三暢 2018-05-12 10:33 8
        都梁月點評:三暢老師的《織布的母親》,織出的是天下母親情的至純至真!謹(jǐn)以此文,致敬天下母親!

        織布的母親

             織布的母親       黃三暢    

        那一天,母親在傍晚時就感到身體不適,但她還是坐在織布機上織布,直到支持不下去,才從織布機上下來,晚上也沒有打筘子,破例地早睡了。第二天早晨起來梳頭時,覺得手不聽使喚,梳著梳著,木梳竟掉到到地上;又覺得頭特別暈,覺得天搖地轉(zhuǎn)。不一會,嘴也歪了?!Γ赣H患了中風(fēng)!那年,她七十八歲。    

        外祖父是當(dāng)?shù)氐呢斨?,他和祖父指腹為親,后來祖父家道中落,外祖父還是把他第三的愛女嫁給我父親。從嫁給我父親開始,母親就與織布機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她要在織布機上掙點錢米補充家庭生計啊。坐在織布機上,一只手把梭子溜過去,另一只接住又溜過來。“日月如梭”,這句話對母親來說最恰當(dāng)。從年未“及笄”到白發(fā)蒼蒼,母親的六十多個春秋兩萬多個日日夜夜,就是隨著她那織布機上的梭子溜走的。    

        母親織土布。鄉(xiāng)親們把紗拿來后,母親就漿紗,打筒,牽紗,進(jìn)綜……然后上織布機。溜梭子,撞機子,踩踏板:手腳并用,經(jīng)緯交錯,那布就在吱嘎吱嘎的機聲中緩緩地延展。延展到一定程度,就用安在機子上的卷筒卷起來;卷到一定厚度,就剪下來,用秤稱了,交給先前拿了紗來的鄉(xiāng)親,換一點手工錢。  

         “三年困難時期”,老百姓沒有棉紗,但母親還是織出布。那時買手巾是不要布票的,紗線錠也可以買到,母親就買來一塊塊手巾,拆成紗線,或買來一定數(shù)量的紗線錠,然后分別織成布。手巾大多是花的,紗線錠上的紗線也有多種顏色的,母親織成的布就是花布或格子布了。我就穿過這種花布做的襯衣,作為伢子家,還很難為情。    

        母親也織麻績蚊帳。往往是從別人手里把麻績買回來。牽績(把麻績做成織機上的經(jīng)線)時可以有規(guī)則地?fù)揭恍┟藜?,織成的蚊帳就有白色的紋路,比較漂亮。也可以是純麻紗的,這種蚊帳經(jīng)用一些,如果要美觀,可以先放在開水里煮,煮了之后再反復(fù)捶打、漂洗,然后就變白了;也可以染成藍(lán)色。    

        母親一次織成兩三床麻績蚊帳后,就拿到離家六十里的高沙寺去賣。去高沙寺那天,母親和父親凌晨什么時候起床,母親讓父親送過離家兩里的很陰森的石屋廟,就背個大包袱獨個兒走,晚上不知什么時候才歸家。我小時侯的情況是,母親回到家里后,會把早已睡了的我和弟弟叫醒,或者無須母親叫,我和弟弟也會醒來,似乎有一種心靈感應(yīng)。母親每次都要買一點吃的東西回來:兩個豌豆餅、兩條黃瓜,或幾枚李子,或一掛涼薯……。我和弟弟半睡半醒的時候吃著母親買回的東西,承受著母親的愛撫的目光,那是何等幸福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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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我常常拿一條小凳子在織布機旁坐著,看母親織布。母親溜一下梭子,嘴唇要輕輕抿一下,就像一些拉二胡的拉弓時嘴唇也要輕輕抿動一樣,那是全身心投入的一種表現(xiàn)。有時候,梭子會半途從經(jīng)線間漏出來掉到地上,或溜到另一頭沒被接住而掉到地上,我就把梭子撿起來,交給母親。我真想老是這樣陪著母親,但母親不讓我久呆在她身邊,她要我去讀書、寫字,或和同伴去玩。稍大點,我也能給母親打織麻布蚊帳的筘子,但母親只是趕急的時候才讓我打一些,原因還是:細(xì)伢子要讀書。    

        我和弟弟都進(jìn)了中學(xué)的時候,學(xué)費和生活費的來源,就在母親的織布機上,那一分一角,是母親一根一根紗一絲一絲麻績牽來的。有一次,我從學(xué)校寫信回家,說還需要十五元生活費。那時的十五元,對我們那樣的家庭來說是個很大的數(shù)字,但家里還是很快給我寄去了。后來我才知道,為了借齊十五元錢,父親跑了幾個村莊。由于人家規(guī)定還錢的期限很緊,母親只得沒日沒夜地趕織麻帳。一盞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燈掛在織布機旁,冒著黑煙的光焰照著母親;陪在織布機另一旁的是父親??棽紮C吱嘎吱嘎的聲音在深夜里顯得特別響,相隔好幾座房子的鄰居都能聽到。鄰居們很感動:“曾氏嬸子,為了兒子讀書,竟這樣拼命!”    我印象里的母親,總是坐在織布機上的;我最熟悉的音樂,就是母親的織布機的吱嘎聲。    

        我是蓋母親織的土布做成的被子、穿母親織的土布做成的衣服長大的。被面子要放到黃橋鋪去印花,印出的“花”是白底藍(lán)色的龍鳳圖。被里子很柔和,蓋在身上很“貼肉”。做春秋衣和冬衣的布是用黑的或藍(lán)的染料染過的,夏衣當(dāng)然不要染,但也可以放在黃泥里一踩一踩,再拿出來一揉一揉,讓黃泥汁均勻地浸透到布里,變成黃色,直到穿爛也不會褪去。那種布做的衣服不挺括,每次洗了晾干后母親就用米湯漿一漿,再晾干,那樣就不但挺括而且易洗還經(jīng)穿。    

        母親風(fēng)癱臥床后,仍然想著織布機上的紗還沒有織完,家里還有紗還有麻績沒有織完,病愈后還要織??墒撬牟≡絹碓街?,四年后離我們而去。 母親早為自己的后事作了準(zhǔn)備。按老規(guī)矩辦理喪事時,法師“架天橋”用的白布是母親織的,送別母親的路上人們披在頭上的“喜布”是母親織的。    

        那架張著白紗的織布機,默默地擺在堂屋的窗前,里面裝著筘子的梭子,還停在叉開的經(jīng)線里,似乎還在等母親去織。給母親“總七”那天,我四個姐姐都回來了,她們都會織布——是母親教會的——就由大姐開始,上那織布機織一陣,然后是二姐、三姐、小姐姐。一個人織時,其他姐姐和我們兄弟都守在機子邊,眼里出現(xiàn)的是母親織布的情景,眼淚都禁不住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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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評論列表

        倚窗聽蟬

        樸實無華,母親節(jié)深度好文。

        347年前

        鄧星漢

        三暢兄的文章總是這樣樸實無華,讀來又感人至深。他的母親,我是很熟悉的,真是一位勤勞能干、慈祥善良、可敬可親的老人。我永遠(yuǎn)懷念她老人家。

        297年前

        言宋

        我最熟悉的音樂,就是母親的織布機的吱嘎聲!

        267年前

        作者回復(fù):

        感謝各位的關(guān)注。愿天下健在的母親安康長壽,愿升仙的母親天庭快樂!

        2018/5/14 15:13:55

        愛上紅酒

        最真切的感情!帶給我無言的感動!

        317年前

        都梁記憶

        高中語文作文課上,提醒學(xué)生靜下心來寫句子。三暢老師對母親的懷想,是沉靜中愛家愛兄弟姐妹以及人世大愛……愛至極處的熱淚飛迸!世間有此深愛,勿提感恩。

        327年前

        都梁記憶

        母親億萬次穿針引線的勞累,導(dǎo)致身體機能不能停止一天。一停止,就是混亂生理常態(tài)。天下勞累一生的母親?你經(jīng)歷得勞累,卻無法安享悠閑!

        297年前

        都梁記憶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織布的母親用生命全部在“密密縫”!縫到生命盡頭,也沒能滿足這個人間的溫暖!

        297年前

        都梁記憶

        三暢老師的學(xué)識,是我輩無法比的!光一個母親織布機上的麻筘子的”筘“字?我也只是小時候耳熟能詳過,不知道怎么寫?!犊棽嫉哪赣H》讓我們懷想起,那些饑寒交迫的難熬歲月!有母親在,衣物再薄,心不寒冷!母親節(jié)到了,愿天下母親心不孤單!

        307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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