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到父親,我的心就會覺得好痛,是像被洗衣機(jī)攪過千百下的衣服一樣糾在一起的痛。父親的愛是無聲的,感覺還很沉重,他那無聲而沉重的愛壓在我的身上,有時會讓我覺得喘不過氣來。
出來快半年了,父親的樣子有點兒模糊了,只依稀記得父親矮矮瘦瘦的個子,手里時常拿著根煙,因為抽煙的原故,笑起來時總是露出了泛黃的牙,頭發(fā)很稀疏,特別是前額,有風(fēng)吹的時候顯得很零亂,這時我才覺得父親真的老了,以前我都沒有注意過這些。剎那間,我覺得我那什么大學(xué)夢,什么前途都不重要了,這世間還有什么會比父親的老去來得重要呢?我覺得我以前太過自私了,我只會一味的從父母的身上索取愛和金錢,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也從來沒有想過父母 的夢想是什么?只是覺得他們年紀(jì)那么大了哪會有什么夢想呢?
父親為了供我們四姐妹上學(xué),拼了命的干活,睛天被烈日曝曬,雨天替別家耕地,還有家里的一些粗重的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過年那十五天幾乎就沒有見過父親休息。
替父親洗衣服是我覺得最難過的時候,看著滿衣服的水泥結(jié)得硬硬的,不僅是手上要受一翻的折磨。還有那補(bǔ)丁,褲腳下面踩得稀爛的地方,心就像被鞭抽的一樣疼。我覺得我欠父親 的太多了,這一輩都不可能還清他的愛,只能彌補(bǔ)一點是一點了。我總是在想,我讀高中是對還是錯。
我和父親可以說是陌生的,我們幾乎沒有交流,在家時每天的話不會超過十句?,F(xiàn)在出來了,打電話回去,我和父親的對話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對話。
——爸,我是翠。
——哦,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
——沒什么事我就先掛了。
——哦。
我還沒有說什么話就聽到了嘟嘟嘟的聲音。這不僅僅是兩代人的隔閡,也是因為父親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對我們姐妹很嚴(yán)厲,父親說一我們就不敢說二。在心理我們姐妹對父親都是懼怕的??赡芤彩菑男【陀羞@個心理的原故,單獨和父親坐在一起,沒有話講,我會覺得特尷尬,總是能溜則溜。我們四姐妹都是這樣,這讓我覺得父親特孤單,心理也會特不好受。
這兩年我覺得是父親心理最難過,也是改變最大的兩年。首先是姐的畢業(yè),我們都知道姐是我們姐妹中對讀書最執(zhí)著,最刻苦,也是最節(jié)儉的。她想上大學(xué),可是家里的情況爸不敢開口,姐也不敢開口,這事就這么黃了。我當(dāng)時心就好痛,為什么這世界會這樣,想上學(xué)的人沒得上,不想上的人卻被父母逼著上??晌矣X得父親和姐的心一定比我痛上千百倍。
還有妹,雖然成績不好,但她想念高中。她對父親說出她想念高中時,父親真的好狠心,直接就說了“你成績又不好,念了也是考不上的,何況家里也沒那錢供你。”我只見妹愣在那里,眼珠在打轉(zhuǎn),說不出臉上是什么表情,只是從眼里我看到了絕望和無奈。我不知道做為父親沒有能力滿足子女的愿望,是多么的沒有尊嚴(yán)可言。這還不打緊,而且還要對著這些子女說出那么狠心的話,需要鼓起多在的勇氣。
我的畢業(yè),面臨著姐和妹的一樣的問題。高考后我不敢呆在家,我選擇了逃避(這方面上我覺得自己是個懦夫,是一個逃兵,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我選擇了出來打暑假工。當(dāng)時我就覺得我這一出來要想回去上學(xué)那就是比登天還難的了。可不,還真是這樣。出來一個月那時覺得外面的生活好辛苦,每天上12小時的班,下班后還要去上課,每天最多只能睡5個小時。我真的受不了這樣的生活,當(dāng)時我就在心理暗暗的發(fā)誓,我一定要回去上學(xué)。
我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拿起電話打回家說道:“爸,我覺得外面 真的好辛苦,我想回去讀書”。電話那頭停了足足有十秒的時間,之后便聽到父親支支吾吾的聲音:“你、你還是讓你媽跟你說吧”,電話到了媽的手里,媽的聲音有點顫抖,近乎用哀求的語氣對我說:“翠,不要讀書了,好嗎?”
那一刻我心理真不知道 是什么滋味,比打翻了五味瓶還要復(fù)雜,我也愣在了那里,這是我沒有想到的結(jié)果,父母 竟然在求我。
電話兩頭都在沉默,我似乎聽到了我心碎的聲音,還有就是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最后我只應(yīng)了聲“哦”就把電話掛了。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將那沉重的身子拖回宿舍的。有同事問我,你恨不恨父母,我說我不敢恨,如果我真恨,那我的十二年書不是白讀了嗎?因為我敢肯定父母的心一定比我難過,他們在愧疚,在害怕被自己的子女恨。
出來這半年我想了好多以前的事,想到父親、想到姐和妹我的心總是在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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