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09 年11月27日，農(nóng)歷十月十一，清早起來就有些陰冷，昨天的太陽已經(jīng)被厚厚的陰霾遮蔽住了，而我的外婆，在這個充滿著陰霾的日子里與世長辭了……

陪著云香去領(lǐng)導(dǎo)那里有些事情，領(lǐng)導(dǎo)說明天下午放假，我心里很是高興：那我明天不是可以約妹妹來我家玩了？帶著一份急切，我給妹妹發(fā)了個短信：明天下午我們放假，你們明天可以來我這玩。很快妹妹給我回信息了：明天是沒時間去了，外婆今天早上過世了...

我的頭頂似乎被什么塌下來的東西壓著了，怎么會這么快呢？昨晚不是還跟媽媽與妹妹談?wù)撝馄艈幔坎皇钦f還有一口氣嗎？不是有七八天沒吃東西但還有一口氣嗎？外婆這樣子不是已經(jīng)有好幾天了嗎？我不是還在猜想著外婆還在等著某親人嗎？我還想著后天上完課最后去見見我那勞苦了一生的外婆呢……

自從外婆病重以來，腦海里一直有那么幾個鏡頭在閃現(xiàn)：那年過年家里殺豬，媽媽讓我去叫外婆來我家吃飯，我一口氣跑到外婆家，外婆正在忙活著，見到我：“滿滿，你掛子（現(xiàn)在）來掛啊？恰飯了么？喀婆這里還有糖，我把你去拿。”然后我跟著外婆來到她的那間住房，她打開一個裝糖果的壇子，然后給我塞滿了所有的衣服褲子袋子，接著又把她家的那口大倉庫打開，從里面的一個大壇子里找出好多好多好吃的糖果瓜子。那時，我最喜歡去外婆家，去時口袋是滿的，回家時我的口袋又是滿的；那時，我總覺得外婆家有吃不完的糖，有說不完的好。

我讀小學(xué)了，我發(fā)現(xiàn)外婆總是很累，心里有委屈總會跑到我家來跟媽媽訴說心中的痛苦，然后媽媽就會勸慰她幾句，再罵幾句其他人，外婆又會匆匆忙忙地回家做事。媽媽一共有六個兄弟姐妹，大舅是抱來的，因為外婆連續(xù)生了兩個女孩，我老外婆與外公都重男輕女，所以抱了個地主的兒子做兒子，希望他能招來弟弟，后來外婆還真生了兩個兒子。外婆的晚年很不幸，外婆的一生都很不幸。

冬日的雨天媽媽總會留著外婆在我家住宿，每次媽媽忙著，外婆則帶著我們姐弟們在柴灶旁說著她的故事：開始她不是嫁給我這個外公的，她的第一個丈夫是個讀書人，很漂亮很漂亮的男人，她們結(jié)婚三年，她的第一任丈夫就去世了。為了讀書考試，她們沒有同過房，她丈夫死時她還是一個處子。她反復(fù)地喃喃道：第一次考試已經(jīng)通過了的，最后一次考試的前三個月他就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房子里讀書，有時連飯都忘記了吃，每次除了送飯她見不到他，離考試只有一個月了，他得了黃腫?。ü烙嬍羌毙愿窝谆蚴悄I病之類的），離考試只有兩天了，他去世了。他死了，我的外婆哭了三個月。
    后來通過別人的介紹，外婆嫁給了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的外公，外公是孤兒，靠一個被裹過腳的也嫁了兩次的母親給人縫補衣服過日子，外公12歲學(xué)會了犁田，靠著自己的勤奮努力外公買地置產(chǎn)。外婆嫁進(jìn)去一直就受到她婆婆我老外婆的欺負(fù) ，外婆說古代一直有“婆婆磨媳婦”的傳統(tǒng)，最讓外婆難忘的是生出小姨媽時，因為又是一個女兒，所以她婆婆很不高興，恰好碰上青黃不接時，她婆婆就給她稱出一斤三兩油（那時是16兩為一斤），這就是坐一次“月子”的所有營養(yǎng)。后來媽媽說她記憶中老外婆做得最出格的是：將近死時，老外婆已經(jīng)不能動彈了，大年初一大家來家拜年，老外婆憑著她那靈敏的聽力，估計著一共來了幾個人，然后她再在她自己的枕頭底下用手撮著幾把瓜子出來，生怕外婆貪吃或太大方。這可苦了我的外婆，外婆生性手大，生性大方，每次都會因為估量不好使得那些瓜子分不來，外婆總是很受窘。

姨媽嫁了，兩個大舅舅成家了。大舅是抱來的，因為自小外公外婆太偏愛他，他自小思想就不好，常常因為小事讓外婆外公受氣，有一次還無緣無故把外婆家的門用斧頭劈爛了，外婆匆匆忙忙跑到我家哭訴了一場，爸媽奈何不了大舅，只有奉勸外婆消消氣，外婆帶著遺憾回了家。二舅是外婆親生的兒子，一家人向來很偏愛男孩，二舅讀書不努力，讀了兩個初中。后來外婆給他娶了一房媳婦，這個媳婦家教很不好，對外公外婆很不孝，對老公也沒一點愛心，常常兩口子吵架讓二舅沒有床睡覺，二舅只有睡地上，睡堂屋的草墊上。外婆每次見了就只有一次又一次地跑到我家里哭，說二舅沒出息，說他駕馭不了自己的老婆。滿舅是外婆最小的兒子也是她最疼愛的兒子，但滿舅太讓她操心，總是惹事，總是不聽話。滿舅沒讀幾年書就跟著去學(xué)武術(shù)，外婆送他學(xué)了幾年武術(shù)，滿舅學(xué)了武術(shù)就幫人打架，到處當(dāng)英雄。滿舅長大了，人長得很帥很帥，滿舅招來了很多女孩子的喜歡，鄰村的姑娘艷陽老師很喜歡滿舅，外婆一直想著鄰村的那個小姑娘，滿舅卻因為自己沒讀多少書總是自卑，不肯娶那鄰村姑娘。跟著大姨夫在靖縣造林，滿舅留下了滿身的馨香，那么多的女孩喜歡著那個什么事也不懂的小青年，最后一個16歲的大膽的小姑娘看著滿舅坐車回家，她放下手中推著的柴車就跟著上了車。然后我那小小年紀(jì)的滿舅就開始了一生都想后悔的感情生涯。或許他們都太年輕，或許他們都太不負(fù)責(zé)任，他們年輕的婚姻就如他們那年輕的心，太喜歡漂泊，太喜歡新鮮。他們失敗的婚姻讓年老的外公外婆傷透了心。

我讀大學(xué)那年的秋天，可親可敬的外公去世了，外公的去世給外婆太大的打擊，從此外婆患上了輕微的老年癡呆癥，她總是念念叨叨，總是不順心，總是罵著一些不著邊際的人與事，總是害怕陌生的面孔。從那時開始到現(xiàn)在的整整十二年里，她一直就把自己關(guān)在房子里不敢出門，她總是擔(dān)心著派出所的人來抓她，要知道這輩子她可是一個連螞蟻都不敢踩的善良人啊，派出所怎么可能來抓她呢？但她就是這樣地害怕著。這十二年里，我不知道我的外婆內(nèi)心是受著怎樣的煎熬，是怎樣來看待她為之付出了一生的世界的。每次我去看她，她要過幾分鐘才能認(rèn)識我，每次她都會像個小孩子一樣地問我這問我那，會像個小孩子一樣地說我的衣服很漂亮，她說著這些我心里就在流淚。永遠(yuǎn)記得我十歲生日時外婆給我做的那件最漂亮的藍(lán)白花格子衣服，那時是最貴的，布料要十來塊錢一尺的布，但外婆就是給她這個大孫女（大姨媽的女兒是抱來的并且很不聽話）買來了，那肯定是她賣了她種的黃豆買的吧，外公是絕對不會給她那么多錢給外孫女買那么貴的衣服的。

外婆總是給我們帶來好吃的，媽說那時她剛成家家里沒錢，外婆總會偷偷地給媽媽送點米送點錢，有好吃的總會偷偷拿點過來。但外婆來我家卻總是不肯吃飯。八十年代后期因為爸媽的勤勞我家條件好點了，但外公外婆已經(jīng)老了。他們兩個老人都喜歡五天去趕一次集，外婆總會等我們吃過飯了才來，外公總會早早地從集市上來到我家，外公總會吃了飯再走，那時媽媽喂的雞都是殺給外公外婆吃的，有一年雞遭瘟了，就只好買豆腐吃，我都吃厭了豆腐雞肉。但外婆很少來家吃飯，那次又一次被二舅家的事情氣壞了，她匆匆忙忙來到我家，媽媽正在喂豬，知道外婆沒吃飯，我們剛好吃過飯了，媽媽一下子炒不出什么菜，說要給她炒蛋，但外婆說不想吃，媽媽還是給外婆做了四個荷包蛋湯，估計是心里太多的煩惱，外婆才吃了兩個蛋就全部嘔吐了，看著外婆嘔吐的樣子，我在一旁流淚，我生怕外婆一下子咔死了。

外婆，您就這樣去了，您為了那個貧困的家操勞了一生。但您卻沒有享過一天的福，您的后代一直那樣不爭氣，一直那樣讓您操心。外婆，您去吧，了無牽掛地走吧！安息吧，或許那里才有您真正的幸福！不孝的外孫女不能為您做什么，只有真誠希望：到了那邊您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