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農(nóng)歷五月十四，母親的生日。

前一晚，想過買花，終究沒買。家里只有一個花瓶，春節(jié)買的竹子種在花瓶里，前幾次把鮮花插在花瓶，竹子一度發(fā)黃，差點夭折。雖然是母親生日，花省了吧，買花的話，家里亮麗了，花也香了，但是竹子會傷，小時候只要我和姐妹爭吵占上風、二哥和伙伴打架贏了，我們歡蹦亂跳，母親卻眉頭緊皺，母親說，“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今天，母親生日，我沒買花，只是安靜地陪著母親。

接近零點，母親生日倒計時，我把燈開了。小時候每次生日前一夜，母親喜歡亮著燈摟著我睡，母親說生我的時候是晚上，當時老家沒電燈，黑燈瞎火的冬夜母親用盡全力生了我，生我，母親差點死去，聽到我清脆的哭聲，母親才又活過來，母親講“是我的哭聲讓寒冷變得溫暖，讓黑暗變成光明?！蹦赣H給我取名晚艷，母親認定未來的我一定艷麗多彩。早上睜開眼，母親總站在床前，我慵懶地雙手揉雙眼，母親滿臉含笑，象逗小豬一樣“溜溜溜”地逗我，“我的小女又大一歲嘍！”

今天，母親73歲了，母親老了，背也駝了，母親喜歡生日的前夜亮燈，我就開了燈。

早上，我比平常起床早了點。早餐，慵懶的我拿出麥片，打開包裝，裝備泡，終究，我又停止了。母親偏胖，會不會象很多老人一樣有高血壓、糧尿病？如果有，那就不能喝甜的麥片。東找西找，我端出水果，拿片面包，泡了兩杯咖啡，我一杯，母親一杯。前段時間，從沒喝咖啡的父親喝了一杯我泡的咖啡后意外地愛上了咖啡。記得小時候母親是不喝酒的，父親埋怨一個人喝酒沒伴，說米酒配花生米如此美味的東西一個人享受少了情趣，于是，母親就陪父親喝酒，喝著喝著母親也愛上了酒，每餐飯前總喝上幾口。可是今天我沒倒酒，父親老了，心血管不好，父親不喝母親肯定也不會喝，母親的世界是我們兄弟姐妹的，父親的世界是母親的。

生日，我給母親泡了咖啡，父親愛的，母親也會愛。

好煩惱自己，在母親生日的上午，摔了，傷得不輕。從小跌倒摔傷是因為貪玩、好奇，什么都想問為什么，問不到為什么就以身試法。記得一次母親砍豬草，我蹲在母親面前，看著菜刀在母親右手的掌控下有規(guī)律地一上一下，母親抓著豬草的左手也有規(guī)律地一寸一寸往后挪，很快，一堆粗長的野草在母親魔術(shù)式的手法下變成非常細短的小節(jié)，我臉上寫著神奇，嘴巴喋喋不休，母親被我逗得身體一顫一顫的抖著笑，“傻崽，這有什么難的？”母親說不出所以然我更加想試，我想看平時得瑟的長草會不會在我的小手下也乖乖變短，可是母親肯定不讓我試，正煩惱，鄰居叫母親，母親要拉上我去，我撒嬌，母親無計可施，把我按在小凳上再三叮囑，“乖乖坐著，媽媽去去就來。”母親沒在我怎么可能老實？母親前腳剛走，我走到豬草堆前拿起刀就砍，結(jié)果一刀下去直接砍在左手二指上，鮮血直流，我哭了，驚天動地地哭，母親聞聲飛快地退回來，猛地抱起我、迅速把我受傷的指頭含在她嘴里，沒一會我的血止了，母親卻滿嘴是血，滿嘴血的母親抱著瑟瑟發(fā)抖的我，還用手輕輕拍打我胸口，“呸抽呸抽，我的崽不怕，不怕……”

其實小時候很多在母親面前的疼痛，我都是半真半假，作為母親的小女兒，我非?？释拖硎鼙荒赣H呵護的感覺，那種任性直到成年后才扭轉(zhuǎn)過來。長大懂事后學會了報喜不報憂，可母親象有千里眼，無論我的匯報多光鮮，母親心里都明鏡似的。記得04年剛創(chuàng)業(yè)遇到搶劫，我被壞人從摩托車上拉下來，搶劫犯把我從廣州車陂中山大道一直拖到廣源路，我四肢流血，全身受傷，習慣每天跟母親通電話的我事后電話母親，“忙，這幾天就不打電話了”，然而，我善意的謊言騙過哥哥姐姐卻沒騙過母親，兩天后，母親命令白云區(qū)的哥哥來看我，自然，哥哥看到我全身纏著紗布，第四天，暈車的母親從湖南武岡老家坐了一天一夜的大巴來到廣州，直到我傷痛全愈……

今天，我摔了，傷了，又疼了，母親，也很疼吧？

準備午餐，客廳放著電視，中央六臺，電影，《俊俏媳婦開明婆婆》。

在老家，忙完家務(wù)，母親喜歡看會電視，尤其喜歡家長理短的劇情。母親一邊看還一邊分析人物，“這個婆婆好”“那個媳婦也不容易”“怎么有那樣對自己老婆的男人，壞！”母親還會以戲為鏡地教導(dǎo)兩個哥哥，“你們兩兄弟以后成了家，要會疼媳婦，要顧家”，母親更會借劇中人教導(dǎo)我和姐姐們，“做兒媳不同做女兒，說話不要圖嘴上舒服，要考慮婆婆的心情”……母親是村婦女主任，村里幾乎任何一家婆媳爭吵最后都叫上母親當和事佬，因為母親寬廣的為人和胸懷，母親當婦女主任一當就當了38年。鄉(xiāng)親們都說我象母親一樣能干，只要在外面得到別人的夸獎，我就象只小麻雀一樣跑回家向母親報喜?？措娨?，我非常喜歡聽母親對“湖南衛(wèi)視快樂大本營”主持人李湘的評價，“這個李湘哦，活潑，古靈精怪，象個妖精，呵呵，也象我的小女晚艷”。我從來都認為母親不是真夸李湘，全當母親夸我，我認為李湘活潑聰明和母親沒半點關(guān)系，我才是母親的女兒，我能干機靈才是母親最欣慰的。

今天，電影《俊俏媳婦開明婆婆》母親肯定喜歡，母親一定邊看邊皺著眉頭含著笑，說，“這個俏媳婦，潑辣能干心眼好，象我的小女……”

母親的生日，我煎了荷包蛋。從小，只要我和哥哥姐姐生日，母親都會給生日的人煎個荷包蛋或煮個水煮蛋，盼生日象盼過年一樣，遇到我生日我尤其激動和緊張，因為我特別喜歡吃剛生的新鮮雞蛋，生日一大早我就跑去雞窩看，如果沒人注意我干脆守在雞窩旁等，我喜歡看母雞紅著臉把蛋從自己身體里滾出來，雞蛋在雞屁上剛露出一半我就歡欣雀躍地喊，“媽媽，生了！生了！”母親便從里屋走出來，一手撿起雞蛋一手撫摸我的頭，溫和地笑，“呵呵呵，我的小女喜歡熱雞蛋，媽媽就煮熱雞蛋！”

今天，母親生日，兩把椅子，兩杯水，兩雙筷子，兩碗飯，我和母親面對面，我吃一口，給母親夾一塊。然而，我吃飽了，熱乎乎香噴噴的雞蛋都冷了、也不香了，母親卻一動不動，母親只是安靜地坐在冰涼的玻璃鏡片下，朝著我慈祥地笑……

最終，母親的荷包蛋和母親碗里的米飯，都被我一口一口、一粒一粒地吞進肚里，吞得我眼淚直流。

……

今天是您的生日，我的母親。https://mp.weixin.qq.com/s/EO_tMg0sabjTaiY8bzwTq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