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勇彤閣處在長安綜合市場后面的高架橋附近,一龍路中段。私房菜開張那天,我有幸被邀請。與其說邀請還不如說是私房菜老板,向采興給我們下的“套”。湘菜打敗川菜已是不爭的事實了,南粵大地處處湘菜開花??墒悄抑行邼奈液苌僮约禾湾X下館子,白吃白喝地也吃過一些頗有名氣的湘菜館。但是那里只能嘗到久違的辛辣,吃不出家鄉(xiāng)的味道。
自從那晚在長安吃了那頓免費的晚餐,就忘不了,忘不了那種隨意的人情、那份饒舌的風(fēng)味、那絲濃郁難解的鄉(xiāng)情,都帶著武岡的風(fēng)、都梁的土、染著家鄉(xiāng)淳樸的氣息,都梁風(fēng)的韻味一直在心里縈繞。
忘不了,怎么辦?等老板電話再去吃第二餐?沒有,出門在外誰都不容易,我們不能讓白吃白喝之風(fēng)玷污了都梁風(fēng)。我們尋找一切機(jī)會去長安勇彤武岡菜吃私房菜,我們制造大量機(jī)會去感受那“家”的味道。
我們有時三五成群、有時不約而同的聚在勇彤閣內(nèi)大碗喝小米酒、大口吃走鍋肉、小聲的說著三流的話,開懷的笑響徹云霄。
機(jī)會又來了,深圳邵陽商會第一屆籃球聯(lián)賽拉開帷幕,我們武岡人網(wǎng)籃球隊代表商會劉會長的松崗興聯(lián)盈隊出征。在領(lǐng)隊李衛(wèi)軍同志的爭取,我們所有球員的要求下,長安勇彤武岡菜館被指定為邵陽商會籃球聯(lián)賽的定點餐廳。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我們品嘗新的菜式,每一次我們給出不同的評價,每一次我們提出不同建議。每一個菜式都能勾起我一個清香四溢的陳年往事。
身旁的兄弟,段賢立用筷子夾起一夾淺黃色的榨菜條,在我眼前晃了晃,告訴我這是“刀疤豆”。聞言我一聳鼻,一股只有瓦罐壇壇腌制榨菜所獨有的,淡淡的郁香沁入心肺。我沒有過多的停留在品味的意境中,迫不及待的用調(diào)羹挖了一調(diào)羹據(jù)為己有,細(xì)細(xì)一看,筷子頭粗細(xì)、一寸來長的刀疤豆中間,還摻雜著黃豆大小的老南瓜藤,刀疤豆和著南瓜藤,不干不濕地燜煮粉紅色的板鴨。酒浸辣椒的紅襯著牛角蔥的綠,真的是讓人望而生津??!狼吞虎咽了一大口,落肚后頓生悔意。再細(xì)嚼慢咽一小口,板鴨連著骨頭在嚼牙間磨合,思緒從天靈蓋的縫隙內(nèi)慢慢飄出,飄向那遙遠(yuǎn)的家鄉(xiāng),那盛產(chǎn)刀疤豆的年代、地方、那種植收獲刀疤豆的人。
母親,院里公認(rèn)為最細(xì)摸的婦女。每年開春之后,她總會找一些人家以為種不出東西的地方,比如說山坡、石頭窩、傾斜的田埂種一些藤蔓蔬菜,如四季豆、鵝眉豆、刀疤豆。往往那些貧瘠的地方,給細(xì)摸的母親種出鮮嫩的蔬菜、收獲豐盛的瓜果,招惹旁人的羨慕,小孩的偷盜。
最讓我不解的是,母親為什么種那么多不好吃的刀疤豆(刀疤豆吃新鮮的一點味道也沒有的,小時的我曾經(jīng)偷吃過。)而那爽口的黃瓜、甜甜的白蔗種得很少。曾多次不解地問母親為什么?母親總是微笑著回答我,做什么事都不能只顧眼前,圖一時之快。黃瓜雖然好吃,可是結(jié)果少,結(jié)瓜期短,又不能收撿。一年四季有多長你不知道?青黃不接的時候,如果家里沒收撿到足夠的榨菜,就無菜下飯的。刀疤豆雖然不能吃新鮮的,但是它產(chǎn)量高,收獲期長,耐收撿,而且腌制后的榨菜口感特別好.....
每次我都會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哦!哦!應(yīng)道。可是看到人家的小孩放學(xué)路上經(jīng)過自家菜地時,可以隨意地摘一根黃瓜津津有味的啃著,而我家的黃瓜還沒脫刺。我總會沖回去帶著哭腔問母親,我們?yōu)槭裁床欢喾N點黃瓜?
夏秋兩季父母總會抽出時間,一般在晚上把盛產(chǎn)了,吃不完的瓜果蔬菜切碎、有的還要用開水燙一滾、再放到太陽下面曬得差不多干,和著鹽,有的還要下點米酒,再一點一點的擠壓入瓦罐壇壇內(nèi),壇口上再用一些干燥且干凈的稻草封住。這樣一壇榨菜就可以封存到來年。以前父母住的房間內(nèi)一邊靠墻的地方一排放著十?dāng)?shù)個壇子,有倒立的,有直立的,有空的也有滿的。但是每個壇子母親都會把它取個名字,有時母親在做菜忙不開,就會叫我或者姐姐去那個酸菜壇壇里面撈個酸蘿卜、酒浸壇子里夾幾個辣椒出來,去那個倒壇內(nèi)翻一把蓋菜腌菜出來.....總之每年過年前,每個壇壇里面都會裝得滿滿地。
“干菌朵...干菌朵...我的最愛!”不知是誰在夸張的喊。我趕緊收回思緒,加入吃“搶潲”的行列。菌朵,小時候我們可以信手拈來的東西。我們院子后面就是大山,林子里面一年四季至少有三季生長出不同種類的菌朵。春末夏初尤為繁多,這個季節(jié)是雜草叢生的季節(jié),也是雜菌朵繁殖最快最多的季節(jié)。那時我們只要有空總會三五個小孩,背著扯豬草的竹籃子,爬上屋后的大山,每次都能跟扯豬草一樣滿滿地背一籃子回來,心事大的還要用纖細(xì)的藤蔓,把裝不下的菌朵,從菌腳處一個一個地穿起來,提在手上或者掛在胸前,打著哦呵歡笑著回家,等大人的表揚。那時母親也只有在晚上才有時間帶著我們分菌朵,哪些可以直接煮來吃、哪些要曬干才好吃、那些菌朵不能吃、那些菌朵還具有解毒功能、什么菌朵長什么地方、什么季節(jié)長什么菌朵.....每次都會從我們采回的菌朵里挑出幾個蛇菌朵或者蕎麥菌,每一次我們識別菌朵和采摘菌朵的意識都有長進(jìn)。
一般石灰菌、油菠蘿、紅菌朵、青蘭菌最多,這些菌朵水分少,只要幾個大太陽就能曬得焦干。曬干后的菌朵,母親就會找一個塑料袋子封扎好,置入柴灶上的熏炕上,也是要收到來年出新辣椒的時候,才翻出來泡脹切碎炒青辣椒,那香噴噴地味道再次在勇彤武岡菜里面聞到了。
最好吃的菌朵是,奶汁菇、點花菌、章樹菌。奶汁菇一般呈白色或者奶黃色,腳桿粗而短,菌蓋厚實,內(nèi)含豐富的白色汁液。只要稍微弄破一點菌蓋,就猶如正志脯乳期少婦的乳房,噴瀉出一股粘稠的白色汁液。這些白色汁液如果在下鍋之前流失掉,那么煮出來的菌朵湯,定會銳減數(shù)倍營養(yǎng)與清香。所以我們只要發(fā)現(xiàn)奶汁菇,總會小心翼翼地取,有時甚至脫下自己的衣服另外包裹存放。而每次回家時總會弄破幾個,那白色的汁液也會永遠(yuǎn)地染在襯衣上,也免不了母親的一頓數(shù)落。
點花菌一般是白底綠質(zhì),奶黃色的菌蓋表面,無規(guī)則的散布著深綠色,綠豆大小的斑點,猶如點點梅花,故得名點花菌。菌腳粗短、菌皺分布均勻有規(guī)則、也屬于多汁的那種。不過點花菌一般在每年的二八月才有,平時很難覓得。小時候,我們只要取到點花菌,母親就會去花橋街上稱幾兩豬肉。做飯時母親燒紅鐵夾把豬肉皮燙得吱吱響,青煙直冒。我會把頭伸過去,瞇著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提前感受那豬肉的味道,再去一邊清洗點花菌,一邊回味上次吃點花菌煮豬肉的味道。母親每次吃完飯收拾碗筷時總會半真半笑地跟我們說:“又多吃了一升米,明天開始褒粥吃。”
記得有幾年,父親發(fā)現(xiàn)一個山窩窩里面的幾棵松樹下面,年年都會長點花菌。每到二八月,父親清早去那個地方探查情況,每次回來總會神神秘秘、笑瞇瞇地跟母親匯報一番。過幾天等菌朵的菌蓋全部打開了,父親就會在清早,好像是做罪一樣,偷偷摸摸地去把那些點花菌全部取回來。有時量很多,母親就會給附近的親戚一個送一點去。
有一年父親接連幾天清早去那里探查情況回來,告訴母親差不多可以取了。母親問是不是全部都打開了,父親說還有的沒有。母親說那就再等一夜,菌朵只要一夜就會長大很多的,這么好的東西沒等它長大就取回來太可惜了。第二天天還未亮,父親就摸摸索索地起床,臨走時交代母親去街上稱點豬肉回來。我朦朦朧朧地聽到父母的對話,接著又昏昏糊糊地睡過去了,做著吃點花菌煮豬肉的美夢。
突然給父母的爭吵聲驚醒。我起床一看,母親手里提著半斤豬肉,而父親的藍(lán)子內(nèi)空空地,仔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幾個拇指大小,菌蓋還未打開的小菌朵。從他們的爭吵和惋惜聲中得知,父親發(fā)現(xiàn)長點花菌的地方給人家掃蕩了。父親不停地埋怨母親,母親不停地惋惜并不停地安慰父親:“又不是人參燕窩,又不是沒吃過,想吃的話耽一天工去背地山取一谷籮回來給你吃。”
地地道道的武岡菜一道道端上餐桌,一件件陳年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顯現(xiàn),一句句武岡方言在品味一道道菜。一個深情的感嘆:“十多年沒吃刀疤豆和南瓜藤煮板鴨了。”
豆飼辣椒的飄香處悟起臘八時節(jié),母親一手叉腰,一手握住筷子不停地在團(tuán)箱中轉(zhuǎn)動,一群群迎風(fēng)而來的飯蚊子,圍繞著母親與團(tuán)箱飛舞。
豆腐渣炒酒菜才上桌就被一搶而光,想起那饑荒的歲月,我們奔跑在山坡荒地上扯野蔥的歡樂。一把野蔥、一個豆腐渣餅、一個家庭、一餐飯......
碎魚崽炒酸菜、飯辣椒姜捱缽、血漿鴨、涼拌鹵豆腐.、蕨菜粑粑.....長安的勇彤武岡菜,找到家的感覺,憶起陳年往事,回味兒時小吃。
走過路過的鄉(xiāng)親們,有機(jī)會去勇彤閣坐坐。這里沒有山珍海味,但是這里可以給你解饞,一解思鄉(xiāng)之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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