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從來不信鬼神，可是我卻扮演了一回巫師，給一位病入膏肓的老媽媽驅(qū)鬼，沒想到的是驅(qū)鬼之后，老媽媽的病居然好了。

這件事已將近三十年了，可我至今記憶猶新。

那是八五年寒假，我從貴州錦屏回家，在錦屏車站買票，看到一位年過花甲的老漢在車站哭泣，哭得非常傷心。

“大叔，怎么回事？”我走上前關心的問道。

那位老人一聽我說話的口音，心里有了一絲希望，他抬頭看著我，問道：“小兄弟，聽你的口音好像是寶慶人。”

“是呀，我是武岡人，請問老人家家住哪兒？”我隨口問道。

“我家在隆回六都寨。”老人說罷淚眼汪汪。

真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我看到老人可憐巴巴的樣子，未免心酸。

“大爺，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再次問道。

“老鄉(xiāng)，這回你可要幫我，我身上的錢全部被扒手偷了，如今身無分文，莫說回家的路費，就連吃頓飯的錢也沒有。”老人哭訴著。

我聽了老人的一席話，對他非常同情，連忙安慰他，請他吃飯，然后買了兩張去靖州的車票。來到了湖南境內(nèi)的靖州，在靖州車站，我又給老人買了回家的車票，老人對我感激涕零。

送走了老人，我身上也沒剩多少錢了，聽說有一個同鄉(xiāng)在火車站做事，很賺錢，我就想去碰碰運氣。

說來也巧，在火車站碰到一位四十多歲的矮個子男人，長得尖嘴猴腮，大家都叫他“老鼠子”。老鼠子姓儲，名叫兆純，是火車站總包頭，他看到我身材高大，說話老實厚道，便邀請我一塊兒回家。一路上，我們倆邊走邊聊，很是投緣。

我來到了儲兆純的家，發(fā)現(xiàn)他家很是凄涼，既沒有妻兒子女，又不見父母兄弟。

“大哥，這家里就你一個？嫂子呢？”我好奇的問道。

“你看我這長相，又瘦又矮，尖嘴猴腮，那個姑娘會看得上我？”儲兆純苦笑道。

“話不能這么說，一旦姻緣來了，就是想拒絕都不行。你現(xiàn)在只是還沒到時候罷了。”我說道。

儲兆純聽了我的話，心里舒服多了。他帶我來到了另外一間屋子，那屋子里躺著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婦人。

“娭毑，你身體好些了嗎？”儲兆純關心的問道。

“兆純啦，娭毑這回恐怕熬不過了。你還沒有成家，娭毑死不瞑目?。?rdquo;老人說著說著，眼淚奪眶而去。

“娭毑，你可要挺住，你老人家還沒有抱上孫子，再活十年、二十年也不為老。”儲兆純說道。

“伯母，你究竟生了什么??？為什么不看醫(yī)生？”我好奇的問道。

“看了，醫(yī)生說沒有什么病，只是神經(jīng)錯亂，精神恍惚，身心疲倦。這是心病，俗話說：心病還得心藥治。可我是個外行，上那里去找這種心藥呢？”儲兆純感到非常為難。

我聽了他的一席話，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二話沒說，來到床頭坐下，替老人把了把脈，問道：“老人家，你這個病是從那天開始的？是什么情況下發(fā)生的？你病了之后是一種什么感覺？……”我就像一個對“望聞問切”四診法頗有研究的老中醫(yī)。

老人把生病的緣由、生病的日期以及生病期間心理的恐懼癥狀一五一十的講給我聽了。我聽了之后，安慰道：“老娭毑，你放心，你這個病好治，不用打針吃藥也能夠治好，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我走出了屋子，儲兆純跟了出來。

“小兄弟，你真的能夠治好我娭毑的??？”儲兆純將信將疑。

“大哥，娭毑的病是因為受到驚嚇而造成的恐懼癥，只要除去了老人心里的恐懼就能夠不治而愈。心病還須心藥醫(yī)，只要你配合我演一曲戲就行了。”我成竹在胸的說道。

“好啊！你要我怎么做？”儲兆純迫不及待的問道。

“麻煩你上街買黃紙、雄黃、朱砂、香燭紙草，另外準備一塊三指寬的樟木板子。”我說道。

儲兆純聽了我的話，立刻去辦。

到了晚上，我用朱砂筆在黃表紙上劃了十多張符，吩咐儲兆純把家里所有家具的蓋子打開，把每一間房子的門打開，并且一再交代，驅(qū)鬼時要心誠則靈。

我首先在堂屋里點燃蠟燭，上了三炷香，燒了些紙錢，算是敬神、安神、請神，和儲氏列祖列宗打個招呼。請神之后開始驅(qū)鬼。

驅(qū)鬼從老人生病的房間開始，我手里拿著樟木板子將每個角落、每樣家具拍打一次，大聲喊著：“出去！出去！”每次驅(qū)逐完一間房子，儲兆純就在門上貼一張符，一直把家里的每間房子都依樣畫葫蘆的重演一遍。家里的每一間房子都貼上了符咒，就連豬欄廁所也不例外。我把‘鬼驅(qū)逐出曹門’之后，將茶葉米一撒，然后將盛米的碗筷往十字路口一覆，大功就算告成。

當晚驅(qū)鬼之后，老人安然睡覺了，第二天醒來，精神好多了，她想喝粥，儲兆純給她熬了粥，老人一口氣吃了兩碗。第三天，老人想吃飯了，并且胃口還蠻好。第四天，老人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在床上躺了半個月的老人不到一個星期身體恢復如初。

儲兆純和老媽媽對我感恩戴德，非要重謝不可。我拒絕了他們母子的一番盛情，并且打算離開。

“小曾，看你是個文化人，我沒有什么送你，就送你一本經(jīng)書，這是我親手抄的。”老人說罷從箱子里拿出一本《救苦救難波羅密》經(jīng)送給我。我接過經(jīng)書翻閱了幾張，看了那些字，驚呆了，簡直和字帖上的字不差分毫。

“老媽媽，你年輕的時候一定很了不起。”我由衷的說道。

“小曾，你說得沒錯，我娭毑年輕的時候琴棋書畫樣樣都會，我外公是靖州江東有名的相公。”儲兆純說道。

那個寒假，我就住在儲兆純家，一有空，就和老人談論學問，老人給我講了許多故事：目連尋母、乾隆皇帝下江南、游龍戲鳳等等，我受益匪淺。

第二年正月十三，我離開儲兆純家，他們母子倆再三挽留，我因為急于回家一趟，不得不告辭。

老媽媽再次感謝我替她驅(qū)鬼，為了解開老媽媽心中的疙瘩，我只好實話實說。

“老媽媽，世間上其實并沒有什么鬼神之類的東西。如果說有，那也是人們心里的鬼神。你那天天黑回家，老眼昏發(fā)，看到一些幻影以為見到鬼了?；丶抑螅傆X得心神不寧，大腦中總是出現(xiàn)幻覺，偶爾家里老鼠在走動就以為是鬼，窗下的月光照著樹影也以為是鬼，總是這么疑神疑鬼的，睡覺怎么會踏實？晚上睡不好，第二天精神就不好。天天晚上睡不好，精神當然差，即使沒病也變成一個四肢無力、精神失常的病人了。其實，我并不會驅(qū)鬼，我之所以這么做，就是想把你心里的那個鬼趕走。我為你驅(qū)鬼，只不過是走走場面而已。我把家里的每個角落都趕了一遍，只不過在你的心里不要產(chǎn)生疑慮罷了，如果不徹底一點，那你總認為鬼還會躲在某個角落。我驅(qū)鬼之后，你心里不再害怕，因此，也就能安然的睡覺了。睡好了，精神也就好了，精神好了，胃口也就有了。能吃能睡，身體當然會越來越好。”我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儲兆純恍然大悟。

“孩子，為了我這個怪病，真是難為你了。你放心，以后我不會再怕鬼了，你的話我聽懂了，‘其實世間上并沒有鬼，即使有，也是人們心里想的。’鬼究竟是什么樣子？誰也沒見過。我不會再相信鬼神之類的東西了。”老媽媽說道。

他們母子倆都是聰明人，一點就通。

五年之后，我和妻子去了一趟靖州，老媽媽已經(jīng)八十高齡了，身子骨仍然非常硬朗。我把驅(qū)鬼之事告訴妻子，妻子聽了莫名其妙，追問緣由。

“要問我，不如去問王充，是他告訴我的。他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寫了一本書，專門討論鬼神之事，他在書里寫道：“凡天地之間有鬼，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至也。”意思是說，凡是天地之間有鬼的傳聞，都是因為人的大腦胡思亂想所造成的。古人尚能明白這個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詼諧的說道。

“你呀！就是一個鬼！鬼精靈！”妻子嗔怪道。

我扮個鬼臉，沖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