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廚房里,油煙滾滾。
安麗達熱火朝天地在整理,洗切,油炸,清蒸,擺盤。從我認識她到現(xiàn)在,沒見她認真的做過一頓飯,炒過一次菜,如果我不在,她寧可吃泡面,啃面包,也絕對不下廚。她雖不是君子,但也將“遠庖廚”執(zhí)行得徹底且干脆。
這次是為著啥呢?無它,僅僅是因為男朋友的生日。男友今天從馬來西亞出差回來,明天的生日,但又要出差去菲律賓,約好了,晚餐在家吃,且定要吃她親手做的。
她準備了三道菜:檸檬雞,西蘭花炒肉,清蒸海鯧。問她怎么會做?她說她一邊翻書,一邊做。嗯,孺子可教也。
我不敢外出,躲在房間,以防萬一她搞不定的時候,可以幫上一把。
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啊。讓從不下廚的人為了心愛的人甘心受那油煙的侵襲,無視高溫?zé)嵊蛯∧w的傷害。
人們說,“無湘不成軍”,意思是如果軍隊里面沒有湘籍軍人,這軍隊也不算什么了。由此可見俺們湖南人的勇敢彪悍精明能干那是相當(dāng)?shù)仡割傅摹?梢坏┖夏腥嘶貧w家庭,便顛覆了以上說法,雄赳赳男子漢大丈夫做飯打掃洗衣,一件也沒落下。
如我家,小時候是父親做飯菜,再大點都是哥哥在打理,后來找了男朋友便是他在照顧。
絕大部分的湘女估計處境都和我一樣,無論是去哪家,基本上都是男人在做家務(wù)。那時候小,雖然一邊享受著,卻心里也會嘀咕:這男人怎么老干女人活呢?
男友在家是最小的孩子,卻也很熱衷于為我做吃的,哪怕實在沒什么東西,就算用電熱杯煮方便面,也不忘記打個荷包蛋,扔幾片菜葉子做調(diào)劑。做菜的口味一般般,經(jīng)常被我挑剔:這個太咸了,那個太淡了,這個怎么這么硬?
母親這時候,總會在一邊打圓場:好了,好了,不錯了。背后會偷偷責(zé)怪我:人家做給你吃,你就吃,不要說那么多有的沒有的,有現(xiàn)成的不吃,難道你要自己去做???真是個傻女。
那時候不懂,以為人家的付出就是應(yīng)該的,任性驕蠻且霸道:愛我,不就是愿意為我付出一切。
真是個傻孩子啊,人家為你付出了一切,卻沒得到相應(yīng)的回報,奉獻一時是一時,能夠免費服務(wù)一世么?
十指不沾陽春水,我硬是這樣到了26歲,直至出國。坦白說,公司食堂的伙食搭配是相當(dāng)不錯的,7菜一湯外帶糖水水果果汁,但吃膩了廚房,每逢周末,幾個宿舍的男男女女便會呼朋引伴一起做飯。記得第一次我負責(zé)做西紅柿蛋湯,一大鍋水下去,幾塊西紅柿可憐兮兮的漂浮在湯面,而雞蛋打了下去不知道要攪拌,竟然還糊底了。慘,慘不忍睹。被同事們劈頭蓋臉地一番聲討后,從那開始,潛心研究炒飯還有粉面湯頭的制作------好歹,也得拿得個出手的吧?
28歲回國,起碼的日常三餐青菜豆腐馬馬虎虎是可以應(yīng)付入口了,但對于雞鴨魚這等高難度制作,仍然輕易不敢嘗試------怕上好的食材被我給浪費了。
30歲再出國,和鼠爸一起。鼠爸到了越南三個月,直至一次到當(dāng)?shù)厝A人家,吃梅菜扣肉一連三碗下肚,這才心滿意足地告訴我:我來越南后,終于吃上了一頓飽飯??粗迨莸哪?,很是內(nèi)疚,暗暗下定決心刻苦鉆研菜譜,將他養(yǎng)肥點。
鼠爸,湖北男人,大男子主義有點,不算嚴重,從來不下廚房,實在沒東西吃了,就讓我給他找?guī)讉€干辣椒,切成細段,蔥段若干,豆豉一定要。起油鍋,下豆豉,然后干辣椒,蔥段,鹽巴一攪合,成了。一次炒一大碗,油多多的,在飯菜難以下咽的時候就夾幾塊這樣的油辣椒出來拌飯------就這么上不了臺面的菜,在他眼里都是美味佳肴了。
偶爾有空,給他炒幾個小干菜,為的是經(jīng)放且耐吃。夜里餓了,蒸幾個小饅頭,從中間掰開,將干菜夾了進去,一口下去,菜香四溢。為著我的辛苦付出,他吃的時候,總會順便給我塞幾口,當(dāng)作是犒賞。
在越南的日子,枯燥乏味,但有愛相隨,所以幸福完美。
每每有人提起,說做我的家人真幸福,娶我的人真幸福,我卻倍感慚愧:因為他們,從未享受過我今日的廚藝和佳肴。即便是鼠弟,也鮮少吃得到我親手下廚做的飯菜。
小弟雖小,但在鼠奶悉心照顧下,小小年紀,對于吃卻大有講究:一天得保證有頓面食,主餐則餐餐不能重樣,隔三岔五地還得鯽魚熬湯淘飯,再不然豆豉蒸排骨也得來一碗,再不然就天天喊著要吃奶奶做的“陀陀肉”。 有次晚餐吃云吞,我見他胃口極好,狼吞虎咽。問他:明天早上我們再吃云吞好么?
不成想,他雙手急擺,認真地看著我說:不可以的,天天不可以吃同樣的東西的,要換著吃,才有營養(yǎng)。。。。。。
呸,才多大個的小屁孩啊,不就撿了你奶奶的那點牙慧?
某日早上我想顯擺自己新學(xué)的嫩牛肉。信心滿滿的切了一點酸辣椒,一點芹菜,腌制好的嫩牛肉,一番爆炒下去,哎呀,實在嫩到不行,比我在餐館吃的不知好吃多少倍。
結(jié)果端上去后,人家小少爺還沒動口品嘗,就已經(jīng)下了結(jié)論:媽媽,你炒的菜沒有奶奶的好吃呢。
唉,挫折啊,也不想想你媽媽是誰,在媽媽網(wǎng)紅極一時的廚娘呢。當(dāng)然,挫折歸挫折,我是屢敗屢戰(zhàn),決心好好研究各類食材,就算自己沒有相夫教子的本事,好歹也得保證三個月內(nèi)菜式不重復(fù)吧?不是說,要留住一個男人,先得拴住他的胃么?不管是大男人,還是小男人,咱都堅信這一套。
父親,結(jié)束了近30年的漂泊,終于返湘定居了。一個人住,拖著有疾的雙腿,自己洗衣做飯。每次過去,他都張羅著要為我做點好吃的,總是被我拒絕了,盡管他的飯菜確實做得美味,我卻不愿意因為自己的到來,讓他操勞大半天。
這次,我對父親說:你要好好的,愛惜自己的身體,再等我2年,等我回來,我跟著你住。我都長這么大了,如今做菜也還可以,可是你從來沒有吃過我親手做的一頓飯。。。。。。
父親眼眶紅了,這些年的恩怨情仇曾經(jīng)讓我們父女宛如陌路,十幾年不曾來往。他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輕聲說:我吃過你做的,還是你小的時候,我一回家,他們都圍著上來翻我的包,而你卻在廚房里面給我燒水下面條。。。。。。
我迷上了做菜。從在菜市場挑挑揀揀,乃至拿到家里洗洗切切,然后放到鍋里炒炒燉燉都不愿意假手他人。自己要做的菜,自己配的食材和顏色,一盤一盤的五顏六色擺上桌,心中那個成就感那是非筆墨所能形容。人家說,做菜耗時費力,很是辛苦。與我而言,卻不會。
幸福于我, 便是早日回家,承歡父母膝下,在油煙彌漫的廚房中,為著心愛的家人洗手作羹,看他們吃得稀里嘩啦的,杯盤狼藉也覺得快樂。
少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