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哥
堂 棠
二哥,是我的堂兄。我的父親有兩個兒子,叔父只一個兒子,按家族排輩,我們是屬“啟”字輩的親堂弟兄,大哥叫啟龍,二哥叫啟祿,弟弟我叫啟法。
二哥剛出生,在襁褓之中時,正碰上父輩被抽壯丁。按當(dāng)時二抽一的規(guī)定,父親兄弟倆必抽一個,叔父年少,他說讓哥哥照顧家,他去。弟弟被抽丁,為兄的照顧弟媳侄兒責(zé)無旁貸,父親將侄子當(dāng)兒子一樣對待,撫養(yǎng)成人后,就帶著他學(xué)木工手藝,直到娶親生子,心頭的一塊大石頭才落了地。
二哥很隨和,記得我兩三歲的時候,他教我數(shù)1至10,先順著數(shù),然后倒著數(shù),要非常流暢,不許停頓,必須一口氣數(shù)完。有時還拿出紙票子,讓我認(rèn)識票面上的數(shù)字。二哥與大哥來做比較的話,二哥身上這種溫和感在我腦海中的印象深刻多了。
二哥從小唯有母愛,沒有父愛,外公外婆多加施愛,客公客婆家是灣頭橋塌氹劉家,老客公老客婆是高船嶺毛家。聽說二哥七八歲的時候,常在高船嶺老客公老客婆家玩,毛家院子有個大名鼎鼎的武術(shù)師傅叫毛祖杰,二哥很溫存,毛師傅看好這毛家外孫兒,也樂意教他。二哥學(xué)到一兩手功夫,但從未顯露過。有一位下放知青,想從二哥那里討教沒成功,有一次,這位青年小伙子隨二哥去龍?zhí)锼鷰X經(jīng)銷店買東西,上塌塌嶺山道時,小伙子跟在二哥后頭,順手將二哥的后腳跟攀了一下,二哥借力一揚(yáng),小伙子啪的一聲,成了一個“狗吃屎”。從此名聲傳開了,說二哥有“功夫”,兩三個人想動手,都奈何不得。
二哥很喜歡交老庚。他是一九三四年九月十一日生的,按天干地支來說,就是甲戌年,甲戌月,壬戌日,屬狗,他與狗有緣,屬狗的人多有正義感,重情義,做事有始有終,勇敢豪爽,喜歡伸以援手,幫助他人,二哥正是這樣的。他先后交有三個老庚:第一個是隔一條垅的對門張家的張東成。張東成個子不高,有點駝背,為人誠實善良。他兩老庚一直來往親密,張東成逝世了,他的兒子還記得父輩的交情,還來庚父家拜年。第二個是朝陽村孔家莊的一名獸醫(yī),名叫孔進(jìn)才,人稱“孔三爺”??兹隣斒莻€爽快人,快言快語,手腳麻利,閹豬手術(shù)高,遠(yuǎn)近聞名。庚兄庚弟,一個獸醫(yī),一個木匠,藝不同,志相同,氣相投,很合得來。后來二哥的大女兒認(rèn)孔三爺為干父,干女兒出嫁,干父孔三爺還買了價值不菲的皮箱作嫁妝哩!第三個是城口村的老明。老明身材矮矮的,粗粗的,是個光棍漢,擔(dān)任看山員。那年月,生活困乏,四面八方的人到城口沖大山上去拾柴。拾柴,我們這里的人叫做檢柴,檢那些枯木干枝,捆綁好挑回去做燃料。每天上山下山的人川流不息,老明守在城口沖進(jìn)出的石拱橋頭上當(dāng)“檢察官”,只要檢查出干柴裹著“青綠”枝干的統(tǒng)統(tǒng)不許通行。檢柴的人很討厭他,說他是城口沖里的一條哈巴狗,將他取名為“明哈巴”。二哥跟我父親常在城口沖村里做木工,當(dāng)然認(rèn)得老明,人家惱恨的“明哈巴”,二哥沒有冷眼相看,很理解他,與他聊得來,正好同庚,于是交為庚兄弟,做生,拜年,長年來往。二哥過世,老明拜倒在靈柩前,悲痛流淚,真令人動容。
二哥讀過幾年書,學(xué)木工,悟性高,沒幾年就出師了。有人說,我家祖宗三代是木匠,有魯班書,在我二哥那里,我好奇,偷偷地溜到二哥房里,翻過他的床頭箱子,沒見著。聽老人說,魯班書有上下兩冊,尤其是下冊,看不得,你要看,你轉(zhuǎn)過頭來看后面,還要不要后人。二哥看不看過這種書,我無從知道,但周圍的人說二哥不僅是木匠師傅,其他門道也通,很迷信二哥,比如哪個有什么跌打損傷或傷寒頭痛之類,二哥口含酒水噴幾口,揉一揉,扯一扯,這樣那樣,鼓搗鼓搗,也挺奏效的。特別是有的人得了指頭炎,指頭腫得蛇頭那么大,他尋幾樣草藥,用嘴巴嚼爛,敷上去很管用,敷兩三次就好了。
二哥樂于做好事,又不重錢,一傳十,十傳百,這位人稱唐家“少師傅”的名聲越來越高。上級政府委派下來蹲點的干部看中了他,培養(yǎng)他,一九六六年七月正式光榮地成為了一名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隊上的人也佩服他,推選他當(dāng)上了生產(chǎn)隊長。有事,他與大家商量,難事,他帶頭上,從不避讓,群眾齊心跟著干,他帶領(lǐng)的生產(chǎn)隊干出的成績在全大隊從來都是靠前的。
可惜的是,長期喝酒抽煙,導(dǎo)致二哥衰老加快,花甲過后兩三年,身體每況愈下,但他還是抱病為大哥修好了千年屋,隨后身體實在支撐不住,發(fā)現(xiàn)胃大出血,不得不進(jìn)醫(yī)院,經(jīng)檢查,已是胃癌晚期。兒子剛結(jié)婚不久,一心考慮的是不愿兒子負(fù)債,不許借錢治病,住了幾天院,回家不久,生命就定格在64歲之中了。
嗚呼,我的二哥,說走就走,走得太快了?。∩芭c他打過交道的人,尤其是那些曾經(jīng)走近他得過真誠相助的人,一談起他的過早離世都唏噓不已。
二哥走了,值得告慰二哥在天之靈的是,二哥的后代很有出息。他的兒子如今已由村長升為村黨支部書記,是我們鎮(zhèn)上優(yōu)秀的村官之一。他的三個女兒女婿,為人誠實,務(wù)實肯干,都是當(dāng)?shù)氐闹赂荒苁?。騰芳蘭桂笑妍妍,德善綿延煥彩篇。二哥啊,您在天國好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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