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門(原創(chuàng)小小說)

王老太九十三歲了,一年前離開老屋,跟兒子生活在一起。
生活枯燥無味,兒孫們誰都不愿和她說說話,道道家常,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是一件用廢的物件,被人扔在屋角落里,誰都不會去正瞧它一眼。
那間老屋時時刻刻地浮現(xiàn)在她眼前,與老伴,兒女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屋,那才是她真正的家。
一天,她突然對兒子說,昨晚做了個夢,夢里老頭子對她說,你就這么一走了之,大門緊閉,我想回家看看都進(jìn)不了門。
老頭子走了十多年了,第一次這么清晰地出現(xiàn)在夢里,并留下那么一句傷心的話,王老太的心碎了,她堅(jiān)持要去老屋看看,兒子拗不過她,只得讓她去了。
好在老屋不遠(yuǎn),處在古城的西隅,一里多地的路程,走了半個多小時才走到。
一年多了,無人照看的老屋顯得更老更陳舊,屋上的瓦爛了幾槽,屋檐伸出的椽子搖搖欲墜,大門張滿了蛛網(wǎng),一把小鐵鎖早已銹爛,摘下鎖,推開門,一陣怪異的吱呀聲隨著門的慢慢推開飄蕩在屋里,震落了滿屋的灰塵。
屋內(nèi)空空蕩蕩,只有一張破爛的四方桌,幾條破舊的小凳子,老頭子的遺像掛在壁上,斜了歪了,布滿灰塵,一雙怨怨的眼睛斜斜地盯著進(jìn)屋的王老太。
王老太一陣傷心,說老頭子你受苦了,孤單了,對不起你呀。離開老屋時,要將你帶走,兒子說,一座新房明明亮亮,整整潔潔,掛上哪還有喜氣?不準(zhǔn),無奈只得留在老屋。
望著高掛的遺像,王老太嘮嘮叨叨,老頭子,扶不起你啦,弄不動你啦,你就委屈地歪著斜著吧,你自己也要勤快些,每天洗洗臉,不能一切指望我,你看你灰頭灰臉的,多難看。
叨著叨著,“呯”的一聲,遺像掉了下來,摔在地上,王老太一驚,忙吃力彎下腰拾起遺像,一看,還好,沒散架,嘴上說,好個老頭,說你兩句就發(fā)脾氣了,你的火暴性子還是不改呀,在那邊就沒人管你嗎?也對,你這性子誰能伺候你呀,只有我這個傻老太,能容忍你一輩子。來,來,我再伺候你,給你洗把臉,干凈干凈。
拭起衣袖,反復(fù)擦拭,將像上的灰塵拭凈,再看看說,你看,洗了把臉,人精神多了。想將像框復(fù)掛上去,卻怎么也做不到,帶回兒子家吧,兒子肯定要沖她發(fā)火,左右為難,淚簌地流了下來,老頭子,對不起你呀,我想陪著你,可做不到呀,沒能力了啦,想帶走你,新屋沒你的落腳之地呀,沒辦法,你就是這個命,孤苦的命。你忍忍吧,我也活不了多長了,九十多歲了,老妖婆了,兒孫都嫌棄了,活著沒意思了,你忍忍,我很快會來找你的。我知道,你也急了,才托夢給我,快了,快了,別急,我們很快就會團(tuán)圓的。
像掛不上,只得擺放在四方桌上,在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廚房,睡房都看了下,越看越傷心,這個家,和老頭子一起創(chuàng)建的家就這么沒了,傷心的淚又流了下來。
再次望了望老頭子,說,老頭子,今天只能陪你這么久了,要回去了。以后每天我都會來給你開門的,有什么事,再托夢給我。
此后,每天吃了早飯,王老太都會來到老屋,打開老屋門,和老頭的遺像叨上一陣。有天,出門時,絆了一跤,倒在地上痛得呼天喊地,送去醫(yī)院一查,股骨粉碎性斷裂,醫(yī)生搖頭說,這么大年紀(jì)了,好不了的。兒子見狀,只得將她送到老屋,臨時安了床,派一個護(hù)工照顧。
三天后,王老太痛死在床上。西去之際,嘴角歪出一絲微笑。

文圖/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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