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曾經(jīng)是那么樣的努力工作,一是為桃李滿天下,二是為解決我們姊妹五個的戶口(那時,城市戶口吃香)。因我老媽是農(nóng)村戶口,所以姊妹五個也只好隨老媽了。那時,老爸如果能評上特級教師,就可以解決一家人的戶口問題了。老爸年年都取得優(yōu)異成績,但年年都是因為他那不爭氣的身體而最終沒能評上特級。因評選條件中有一條是一年請病假的天數(shù)不超過多少天,而老爸偏偏患上了一種非常稀有的病:“周期性麻痹癥”,此病因缺鉀引起。發(fā)作時,先是四肢無力,繼而全身癱瘓,每年呈周期性發(fā)作。所以一旦發(fā)作,立馬就得住院治療。否則,如果麻痹到呼吸系統(tǒng)或心臟就完了。而每次從發(fā)作到恢復至少得個把月。而這就已經(jīng)不符合那個評選條件了。盡管如此,老爸始終沒有放棄這個目標。直到后來,除了小弟外,我們姊妹四個都已經(jīng)有了城市戶口,老爸才徹底放棄了。因為身體原因,老爸提早病退了。忙碌了大半輩子的老爸突然退下來,那種失落感可想而知。整天看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們也替他難過。好在老爸喜歡看書,總算還能消磨點時間。一天,他在書上看到一則關(guān)于古幣的消息,竟然來了興趣,搞起了收藏。只是對于那些古幣、銀圓無法辨別真假,因此總是吃虧上當。一次,他花了一千多元收來了一壇子銀圓,拿去鑒定后,竟沒有幾塊是真的。一千多元錢的東西最多值一百多元。老媽氣得夠嗆。說老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花這個冤枉錢就這么舍得。誰知老爸若無其事的說:“就算我交了學費吧!不交學費能學到東西嗎?”后來就買來了一堆關(guān)于古幣的書,成天研究。時不時上市里的古幣市場轉(zhuǎn)悠一趟。當然每次都不會空手而歸。
那一年,我們一回到老家,老爸就帶我們?nèi)チ斯艓攀袌觥K粗辛艘粔K銀圓,老板要價二百元,他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毫無疑問,老媽又不理他了。我也沒想到常常教育我們要節(jié)約一根火柴的老爸變得如此浪費。見老媽生氣了,老爸說:“我一不抽煙,二不打牌,就這點愛好。你就當我抽煙了,打牌輸?shù)袅瞬痪屯炅藛??”對于老爸的這種自我安慰,我認為他只是一個十足的“阿Q”。那次假期是在老爸老媽的爭吵聲中度過的。回到天津后不久,就收到老爸的包裹單。包裹單上寫的物品名稱我已記不起來了,反正不是古幣,因古幣是禁止郵寄的。也不知老爸怎么騙過了郵局給郵來了。打開一看就知老爸費了不少心思,那些銀圓放在一塊泡沫上,泡沫上用刀刻出一個個圓圓的坑,正好與銀圓一樣圓一樣大,齊整整地排著。老爸打來電話說,這些銀圓里有真品,有值幾千元甚至幾萬元的,讓我們?nèi)フ覍<诣b定。我真是哭笑不得,可為了不負老爸重托,我還是去了一趟古幣市場。問那些做古幣生意的,他們說兩塊錢一塊,他們手里有的是,還問我們要不要。于是我也沒去找什么專家鑒定。回來就把這些古幣打入冷宮,并且騙老爸說鑒定過了,沒有真品。老爸知道情況后很失望,但囑咐我們一定要保管好那些古幣,等下次回老家時給他帶回去,可別碰壞了。
以后,每次打電話給老媽,老媽就會向我們訴說老爸的不是,說他沒事就擺弄他那些古幣。一個個擦得干干凈凈,擺得整整齊齊,到哪都背著。一次,她實在忍無可忍了,就把老爸那個裝古幣的精致的皮包扔出門外。誰知老爸出手就打了老媽一記耳光(在我的記憶中,老爸從未打過老媽),并且瞪著血紅的眼睛對老媽說:“你竟敢扔掉我的寶貝,告訴你,這些古幣是我的第一生命,你才是我的第二生命,我死了,你們也要把它們放入我的墳墓里,永遠陪伴我。”老媽委屈得躺在床上哭了一整天。老媽說,想不到自己還不如老爸的那些古幣,真是太失敗了。我也覺得老爸真的是不可理喻,走火入魔了。
后來,再一次回老家是在2005年。老爸還是每天擺弄他那些古幣,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只要說起他的古幣竟是滔滔不決:說這是什么什么銀圓,是哪年出的,那又是什么什么古董,出產(chǎn)于哪年哪月,說還有那個玉印章是他自己從一個搬家的人家倒的廢品里撿來的,是古代人遺留下來的寶貝……可我們誰也沒有興趣聽他的,但看老爸說得如此興致勃勃,也只得裝著感興趣的樣子聽著。從老爸那滿是笑意的臉上我卻看到一種過去他從未有過的神采。奇怪的是,這次老媽竟也在一旁笑瞇瞇地聽著,好象很開心。
后來,老媽告訴我們,他再也不反對老爸收藏古董了?,F(xiàn)在的老爸每天會騎著他那輛破自行車去鄧家鋪銀行門口擺個小攤,收一些民間古董,風雨無阻。我們問他有沒有什么收獲,他說碰運氣,有時一天能收到好幾件,有時幾天也收不到一件,有時還能賣出一點。并且象小孩似的告訴我們,他現(xiàn)在一年能掙千把元錢了。我們都笑話他,退休工資一月就有一千多,可他每天風雨無阻地出攤,一年才掙千把元竟還如此高興。老爸說:“這難道不是我的進步嗎?原來總交學費,只賠不賺,而現(xiàn)在只賺不賠了,況且,你們沒發(fā)現(xiàn)我身體越來越棒了嗎?我現(xiàn)在的‘周期性麻痹癥’都好長時間沒發(fā)作了。我只所以每天出攤,目的不是為賺錢,我是為了一種興趣,一種愛好,一種寄托。我有活干了,我變得充實了,我現(xiàn)在感覺自己年輕了,充滿活力。況且,我每天騎這兩趟車難道不是一種鍛煉嗎?(怪不得老媽心疼他騎自行車太累,要他買電動車他死活不肯買)經(jīng)老爸這么一說,我們才想起老爸的‘周期性麻痹癥’好象兩年沒發(fā)作了,這真是個奇跡呀!而創(chuàng)造這個奇跡的正是老爸自己??磥恚瑦凵瞎哦尷习址道线€童了,多年可怕的頑疾也好了。這下,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可要大力支持老爸的工作呦!
也許,我這個老爸真的有點迂腐有點傻,可傻到極點不就是能嗎?老爸把自己的晚年過得如此有滋有味,豐富多彩,這難道不是兒女們的福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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