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 風(fēng)

在有臺風(fēng)的晚上，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有臺風(fēng)的夜晚。

她來了，在廠門口。

她不說話。

見了我，扭頭就跑。

就著廠門口的燈光，我看到她眼角的幽怨，像白熾燈里的燈絲。

燃了一下，閃了一下，紅了一下，暗了一下。

她扭身，隱沒在廠區(qū)外面無邊的黑暗里。

白天，我們在電話里，因一個事兒，有過一陣激烈的爭吵。

互甩了電話，本以為這就了啦。

沒想到，她從另一個鎮(zhèn)，跑到我這一個鎮(zhèn)，來廠門口找我。

對人說找我，卻又不同我說話，只是一臉的幽怨，然后轉(zhuǎn)身逃遁。

我立馬追了出去。

拼命地追，用了吃奶的勁。

她跑得風(fēng)快。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夜幕的上空，黑云一陣陣壓過來，頭頂像罩上了一口黑鍋。

我胸悶氣喘，回不過神來。

她還是沒有停。

開始有了閃電，一個火閃打下來，像探照燈打出的光，我完全看清了她奔跑的背影。

接著是打雷，暴響的雷，像電影里的炸彈，一個一個接著往她身邊丟，她似在炮火與硝煙中奔跑。

然后是下雨，粗大的雨點，像爆豆子，由疏及密，傾盆而下，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她終于開始驚慌失措，我看見她腳后跟鞋底甩得老高，濺起白花花的泥水；我看見她雙手蓋過頭頂，在空中亂揮亂舞，披頭散發(fā)、頓手頓足的樣子，像一個迷失心神的溺水者。

我又何嘗不是？我拼命加大腳力，逆風(fēng)而行，任閃電的火焰亮瞎眼睛，任滾滾的雷聲擦身而過，任鼻孔和嘴里灌進狂風(fēng)暴雨。我沖了上去，終于緊緊抱住了她。

從掙扎到聚攏，我們最終在雨中合二為一。閃電像煙花，照見我們臉上的獰猙；雷聲像驚魂，讓我們開始互瞅彼此的內(nèi)心；暴雨像洗練，沖涮愛與恨，愛似深潭，恨是尺寸。

我們，依然是不愿分離的我們。

后來，我們就這樣相擁著，去了出租屋里的蝸居，燒一鍋熱水，溫?zé)嵛覀兊氖柽h和冷漠；鋪一床暖被，包裹我們的皮肉與靈魂。

好亮的閃電呀，好響的雷聲呀，好大的雨呀……我已記不得天氣預(yù)報是怎么描述那個臺風(fēng)夜了，但我知道，那一個臺風(fēng)夜，是我人生的第一場大臺風(fēng)。從此以后，閃電驚雷，狂風(fēng)暴雨，我將以一個男人的胸懷與肩膀，坦然面對和勇敢承受。

今夜，又刮起了臺風(fēng)，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夜，還有那場臺風(fēng)。

那真是一場無可比擬，難以忘懷的臺風(fēng)呀！

哦，臺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