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碗瓢盆交響曲
(小說)
李良華
春節(jié)的余韻還在空氣中彌漫,元宵佳節(jié)正邁著輕盈的腳步款款而來。陳宇家的小院里,大紅燈籠依舊高高掛起,鮮艷的春聯(lián)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處處洋溢著喜慶祥和的節(jié)日氛圍。然而,這看似溫馨美好的表象下,一場家庭“風(fēng)暴”正悄然醞釀,等待著爆發(fā)的時機。
午后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院子里,曉妍氣沖沖地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砰”的一聲重重坐了進(jìn)去,關(guān)門的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心中的怒火一股腦釋放出來。正在后備箱整理雜物的陳宇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手上的動作瞬間停滯,他轉(zhuǎn)過頭,滿臉錯愕地看著曉妍,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還沒等陳宇反應(yīng)過來,曉妍就扯著嗓子,帶著哭腔喊道:“陳宇,我受夠了!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回家!現(xiàn)在就走,一刻都不想多待!”她的雙眼通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顯然是積攢了一肚子的委屈。
陳宇連忙小跑過來,打開駕駛座的車門,一屁股坐了進(jìn)去,臉上寫滿了茫然和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婆,你這是咋啦?咱們不是早就說好了,過完元宵再回城里嗎?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鬧著要走?。俊?/p>
曉妍杏眼圓睜,柳眉倒豎,雙手緊緊地叉在腰間,憤怒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噴涌而出:“你還問我怎么了?你今天是眼睛瞎了還是故意裝糊涂?你看看今天這家里,你大姑、二姑、三姑、四姑都來了,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可我呢?從一大早開始,我就像個陀螺一樣,在廚房里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又是洗菜、切菜,又是煎炒烹炸,忙得腳不沾地,腰都快累斷了。再瞧瞧你嫂子,她倒好,跟個沒事人似的,坐在客廳里,和大家談笑風(fēng)生,有說有笑。怎么著,在這個家里,我就是天生的‘后勤部長’,只能圍著鍋碗瓢盆打轉(zhuǎn),而她就是‘外交大使’,負(fù)責(zé)陪客人聊天?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陳宇撓了撓頭,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試圖用幽默化解這緊張到極點的氣氛:“老婆,你別生氣嘛。這后勤工作可是家里的頭等大事,油水多著呢!你這是掌管著全家的‘美食大權(quán)’啊,沒有你,咱們這一大家子可吃不上這么美味的飯菜?!?/p>

曉妍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什么油水多,是油煙多!我嫁給你這么多年,在你家就沒享過一天清福,整天不是做飯就是做家務(wù),累死累活的。你自己吃虧就算了,還非得拉上我一起受罪!”說著說著,曉妍的眼眶漸漸泛紅,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順著臉頰簌簌地滑落下來。
陳宇見狀,立刻收起了笑容,臉上的神情變得認(rèn)真而嚴(yán)肅。他伸出手,輕輕地為曉妍擦去臉上的淚水,柔聲說道:“老婆,你先別生氣,消消氣,聽我給你分析分析?!?/p>
曉妍根本不聽他的解釋,一邊抽泣著,一邊繼續(xù)抱怨道:“有什么好分析的?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那些姑姑們一個勁兒地夸你嫂子會來事兒、嘴巴甜,卻沒有一個人看到我的辛苦,沒有一個人說我一句好。這不是明擺著會做的不如會說的嗎?我每天在這廚房里忙得像個陀螺,卻得不到一絲認(rèn)可,我的付出都被你們當(dāng)成了理所當(dāng)然!”
陳宇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哎呀,我的姑奶奶,你也不看看我那四個姑姑,文化水平加起來都沒多高,你還能指望她們給你頒發(fā)個‘最佳媳婦獎’?。烤退阏娼o你頒個獎,那獎杯估計也就是個不銹鋼的,能有什么含金量?她們的話,你別往心里去?!?/p>
曉妍撅著嘴,委屈巴巴地說:“我才不在乎什么含金量呢,我就是希望能被別人夸兩句,心里也能舒坦點。我每天在這廚房里煙熏火燎的,連一句肯定的話都聽不到,我圖什么呀?”
陳宇趕緊哄她,一臉深情地說:“在我那些姑姑眼里,你就像仙女一樣,高不可攀,她們都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仰望你。只是她們不太會表達(dá),你可別往心里去。在我心里,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媳婦,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p>

曉妍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嗔怪道:“去去去,少給我戴高帽子。你見過哪個仙女是圍著灶臺轉(zhuǎn),被油煙熏得灰頭土臉的?”
陳宇見哄不好,便換了個角度,一臉認(rèn)真地說:“老婆,你看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那些姑姑們就喜歡湊在一起聊些家長里短、八卦瑣事,我嫂子正好跟她們‘臭味相投’,能聊到一塊去。就說今天吧,我三姑突然冒出來一句‘哎,你們聽說了嗎?咱村那王寡婦跟吳老二好上了,王寡婦都懷上了,吳老二他爹還不同意呢’,要是換做你,你能接得上這茬嗎?”
曉妍不屑地撇了撇嘴,滿臉嫌棄地說:“誰會聊這些亂七八糟、不著邊際的事兒???我可沒那個閑工夫。我每天忙著操持家務(wù),哪有時間去關(guān)心這些家長里短?!?/p>
陳宇接著說:“這就是她們的日常話題。我那幾個姑姑在村里號稱‘四大名嘴’,那嘴巴厲害得很,唾沫星子亂飛,所到之處,簡直寸草不生。村里的蒼蠅從她們面前飛過,都得嚇得扔下一包煙;那土生土長的大黃狗,看見她們都得夾著尾巴,貼著墻根走,要是敢呲牙咧嘴,第二天保準(zhǔn)傳出這狗生活不檢點的謠言。而且我跟你說,我大姑、二姑、三姑有個群,二姑、三姑、四姑有個群,大姑、三姑、四姑還有個群。不在群里的那個人,就是她們談?wù)摰膶ο?,你說這復(fù)雜不復(fù)雜?表面上看我嫂子和她們聊得挺投機,實際上她那點小心思,要是放在宮斗劇里,估計兩集都撐不過去就得‘領(lǐng)盒飯’了。”
曉妍瞪大了眼睛,滿臉驚訝,嘴巴張得大大的,仿佛能塞下一個雞蛋:“真有這么夸張?我還以為她們只是普通的親戚聊天呢,沒想到背后還有這么多彎彎繞繞?!?/p>

陳宇嚴(yán)肅地點點頭,表情凝重地說:“一點都不夸張。對了,我大姨、二姨、二舅媽明天也要過來,她們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到時候你可得小心點。”
曉妍有些慌了神,著急地問:“那可怎么辦???我又不會聊那些家長里短的事兒。要是再像今天這樣,我可受不了。我不想再一個人在廚房里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卻得不到任何認(rèn)可?!?/p>
陳宇想了想,沉吟片刻后說道:“依我看,你明天最好就待在廚房里,吃完飯也趕緊回去,這樣就能避免惹麻煩。你就安心在廚房奏響你的‘鍋碗瓢盆交響曲’,其他的事兒別管。我會在外面幫你應(yīng)付著,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了?!?/p>
曉妍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疲憊和無奈:“好吧,這回就聽你的。希望明天能順利點,別再像今天這樣讓我窩火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完全亮,曉妍就被廚房里傳來的嘈雜聲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了看身邊還在熟睡的陳宇,輕輕嘆了口氣,心中滿是無奈。她知道,新的一天又要在廚房的忙碌中開始了。
曉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簡單洗漱后,便朝著廚房走去。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到大姨、二姨和二舅媽的聲音。
“喲,這就是陳宇媳婦吧,長得還挺標(biāo)致的?!贝笠绦χf道,聲音中帶著一絲調(diào)侃。
“就是,就是,看著就賢惠。”二姨附和道,臉上堆滿了笑容。
曉妍心里一暖,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緒瞬間好了一些。她心想,或許今天會不一樣,說不定能得到長輩們的認(rèn)可和夸獎。她走進(jìn)廚房,禮貌地和長輩們打招呼:“大姨、二姨、二舅媽,你們起得真早啊?!?/p>
“早啥呀,我們都來了好一會兒了?!倍藡屝χf,“聽說你做飯可好吃了,今天可得好好嘗嘗你的手藝。”
曉妍微笑著點點頭,便開始忙碌起來。她系上圍裙,熟練地拿起菜刀,開始洗菜、切菜。然而,沒過多久,她就發(fā)現(xiàn),這幾位長輩雖然嘴上夸著她,但卻沒有一個人打算伸手幫忙。她們依舊圍坐在客廳里,嗑著瓜子,聊著天,時不時傳來一陣笑聲。
曉妍一邊切著菜,一邊偷偷看向客廳,心里的委屈又開始蔓延。她手中的菜刀用力地切著菜板,發(fā)出“咚咚咚”的聲音,仿佛在宣泄著她內(nèi)心的不滿。她想起陳宇昨晚說的話,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孤立的局外人,明明為這個家付出了這么多,卻始終得不到應(yīng)有的認(rèn)可。
就在這時,陳宇走進(jìn)了廚房。他看到曉妍一臉委屈的樣子,心疼得不行。他走到曉妍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老婆,別生氣了,我來幫你?!闭f著,便拿起一旁的洗菜盆,開始幫忙洗菜。
曉妍看著陳宇,心中的委屈稍稍減輕了一些。她輕聲說:“老公,我是不是真的不適合這個家?為什么我總是融入不進(jìn)去?我每天在這廚房里忙得像個陀螺,卻沒人在意我的付出。”
陳宇停下手中的動作,認(rèn)真地看著曉妍,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和堅定:“老婆,你別這么想。你做得很好,只是她們的觀念和我們不一樣。我們不能改變她們,但我們可以做好自己。你在廚房里做的每一道菜,都是對這個家的愛和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你的辛苦和努力,我都懂?!?/p>
曉妍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在陳宇的幫助下,午飯很快就做好了。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開始享用午餐。
吃飯的時候,大姨突然說:“陳宇啊,你媳婦這么賢惠,你可得好好珍惜啊。這飯菜做得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個持家的好女人。”
陳宇笑著說:“大姨,我當(dāng)然知道珍惜。曉妍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我都看在眼里。她每天在廚房里忙碌,就是為了讓我們能吃上可口的飯菜。她的辛苦,我們都應(yīng)該記在心里?!?/p>
二姨也接著說:“就是,曉妍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踏實能干的。不像有些媳婦,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啥也不干?!?/p>
曉妍聽著長輩們的夸獎,心中的陰霾漸漸散去。她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看向陳宇,兩人相視一笑。這一刻,她突然明白,家庭關(guān)系中的平衡與理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實現(xiàn)的,需要雙方的共同努力和包容。她在廚房里奏響的“鍋碗瓢盆交響曲”,雖然平凡,但卻是家庭幸福的基石。
飯后,曉妍本想按照陳宇的建議,趕緊回到廚房收拾碗筷。但陳宇卻拉住了她,說:“老婆,今天你別忙了,咱們一起去客廳坐會兒,和長輩們聊聊天?!?/p>

曉妍有些猶豫,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擔(dān)憂:“我不太會聊天,萬一說錯話怎么辦?而且我也不知道該和她們聊些什么?!?/p>
陳宇鼓勵地看著她,說:“沒事的,有我在呢。你就放松點,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沒那么多講究?!?/p>
曉妍在陳宇的陪伴下,忐忑不安地來到了客廳。剛開始,她還有些拘謹(jǐn),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坐在沙發(fā)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在陳宇的引導(dǎo)下,她漸漸放松下來,和長輩們聊起了一些家常。
就在這時,二舅媽突然說:“曉妍啊,你平時都喜歡做些什么呀?”
曉妍想了想,說:“我平時喜歡看書、聽音樂,有時候也會出去旅游?!?/p>
“喲,這愛好還挺高雅的?!贝笠绦χf,“不像我們,整天就知道圍著鍋臺轉(zhuǎn)?!?/p>
曉妍笑了笑,說:“大姨,你們也很厲害啊。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讓我們這些晚輩都能安心工作。你們的付出,我們都看在眼里?!?/p>
聽到曉妍的話,長輩們都開心地笑了起來??蛷d里的氣氛變得更加融洽,曉妍也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她不再覺得自己是一個局外人,而是真正融入了這個大家庭。

晚上,曉妍和陳宇躺在床上,回想起這一天的經(jīng)歷,心中感慨萬千。她對陳宇說:“老公,謝謝你今天一直陪著我。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其實只要我們愿意主動去溝通,去理解,很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我在廚房里的忙碌,也能得到大家的認(rèn)可?!?/p>
陳宇輕輕握住曉妍的手,溫柔地說:“老婆,這本來就是我們共同的家,需要我們一起去經(jīng)營。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問題,我們都要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好不好?你在廚房里奏響的‘鍋碗瓢盆交響曲’,是我們家最美的旋律,也是我們幸福生活的源泉。”
曉妍點了點頭,靠在陳宇的懷里,甜甜地睡去。窗外,月光如水,灑在這對相擁的夫妻身上,仿佛在為他們的未來祝福。在這個充滿愛的家庭里,他們終于找到了平衡與理解的真諦,攜手邁向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