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吃面也是一奢侈的享受。
那個年代,要吃一碗面并不容易。上鎮(zhèn)上或縣城館中吃吧,還是有點貴的,只是偶爾來一碗。在家中自做面條吧,并不那么容易,食材不好辦——面條不好買,即使可以買到,也不便宜。
要想吃上一碗面,最容易的是大人生日的壽面。我家較為貧困,除非是父母大生,一般不待客。奶奶或叔父、嬸嬸生日時,會有客人來,頭天晚上招待的食物自然是壽面。奶奶、叔父的生日均在夏天,相差也就那么幾天。他們生日的頭天晚上多半是晴好的天氣,月明星稀,來為他們過生的客人坐在禾塘里,十來個親戚磕著瓜子,男的女的聚在一起閑聊,男人的話題不外乎四季農(nóng)事,女人則不脫家長里短的新聞舊聞,消費著時間,等著食用主人家的壽面,約十點鐘左右才會散去——我家的主要親戚住附近,不會寄居。
生日用的干面,是花高價錢從集市上買回來的。做的其實很簡單,煮熟后的面用大菜碗盛著,上面覆蓋伴有碎紅辣椒的肉末哨子,有時也會放上一些豆干絲,舀一小瓢鍋中的開水入碗,撒上蔥花,放點食鹽、味精,一碗面就成了。在當時,這味道就很不錯了。奶奶靠飼養(yǎng)雞鵝是有些收入的,獨自一人開的伙,她過生日,所需食物是由自己置辦的。老人家的壽面是肯定能吃上的,叔叔家就不一定了,客人多了,就難以如愿,對較長一段時間不見油葷的小孩我來說不免存有遺憾,盼了一個晚上,竟得不到吃-----嘴饞呀。
吃面不犯愁,是在我讀大學以后的事。寒暑假期間,學校會把糧票發(fā)給我們,父親會到公社糧站去換干面,雖然要收點費用,但并不高,比市場上購買便宜不少。父親很喜歡吃面條,尤其是夏天雙搶時節(jié)。在我沒有成為公家人之前,雙搶期間,一家人難得一天三餐,偶爾有第三餐,也只是晚上再煮點白米飯或熬點稀飯喝。有了糧票后,雙搶期間,幾乎每天晚上可以吃上面條。父親的做法,是連肉末哨子也不用的,所謂的哨子,有時是豆腐干絲,有時是炒熟的黃豆,有時干脆就直接用豬油煎炒的細碎紅椒。在農(nóng)忙時節(jié),吃上父親做的面以補充消耗的能量,也是一大美事了。老實說,能用所得的糧票讓全家人能有晚餐,我是有點自豪的,感嘆還是成為公家人好。
離開家鄉(xiāng)后,我喜歡吃所在城市的麻辣小面,每每從大學城回去,總要在小區(qū)門口的小餐館用上一碗。當然,如果進了大的店面,則選擇食用牛肉面。至于回老家,上街吃過幾回南門口的米粉,只有父親病重住院辦手續(xù)的那一天,我與弟弟到外面的小館子,拉上本村一村民(也在陪老婆就診),去吃過一回,感覺味道馬馬虎虎。吃完后,帶了一碗給父親,只是他已很難食用了,只好由弟弟代勞。重慶人下的面,要放一些菜葉子,那次在武岡吃面時,里頭也用上了,記憶中家鄉(xiāng)做面是不用的,我不知這講究始于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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