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秋前夜(散文)
掐指一算,今年的中秋是我人生中的第三十二個中秋節(jié)。
前十六個中秋節(jié),我是在家與家人一起度過的。那時候弟弟妹妹還小,我也沒離家外出讀書,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每到此時,父親就砍一斤肉回來,或者殺一只雞、從自家池塘里釣幾個鯽魚上來,全家人在一起享受豐盛的晚餐。晚飯后,父親會變戲法般的從口袋里面拿出幾個月餅(實際上是化餅,沒有餡的那種),我們?nèi)置脷g呼雀躍,拿了月餅就啃,全然不顧剛才已經(jīng)吃撐了。
后十六年,我就外出讀書、打工,直到今年的中秋節(jié),我一直沒回去過。弟弟妹妹都大了,也結(jié)婚生子了,在深圳打拼,為了自己的家庭而奮斗,這個團圓的日子,都沒時間回去。我在省會長沙,離家最近,也沒回去。心里的滋味,有點澀。
我總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夠堅強,沒想到此時此刻,我卻好軟弱。想家的沖動是如此的強烈,但是我不能回去,身上剛好夠來回的車費,加之最近剛失業(yè),口袋中僅有的那么幾個錢,還得留著繼續(xù)生存,繼續(xù)拼搏。
面子,大部分時候強過親情。
親情是自家的東西,可以隨意打折,而面子,是給別人看的,無論如何,不能輸了場面。
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現(xiàn)在父母面前,出現(xiàn)在鄉(xiāng)親面前,那不只是給自己長臉,而是給父母掙了面子。
我不知道自己哪個時候開始變得如此虛偽。
拿出手機,但是遲疑不決,最終還是沒將那幾個熟悉的號碼撥過去,放在平時,我可以隨意打哈哈,跟父母說些笑話,讓他們覺得兒子在外面過得很好,過得很開心。但是今天不行,我的喉嚨有些哽咽,我怕一不小心露餡,怕父母在家擔(dān)心。
兄妹中間,我是老大,但是也是唯一一個沒結(jié)婚的,也是唯一一個日子過得最艱難的。因為囊中羞澀,我沒回老家,也沒跟女朋友一起去她家。女朋友是理解我的處境,但是我的心情是很難過的。要是現(xiàn)在打電話回去,父母雖然不嘮叨我回家過節(jié),但是終身大事方面,他們肯定會替我擔(dān)憂的。
我又何苦讓他們在節(jié)日這些天為我嘮叨呢?
嘆口氣,我又將手機放進口袋,順著馬路往前走。
前面是農(nóng)業(yè)大學(xué),學(xué)校旁邊有個市場,市場里有夜宵攤??磥?,晚餐就在夜宵攤將就下了。
夜宵攤?cè)撕芏?,大部分是些無憂無慮的大學(xué)生。他們精力旺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個個豪情十足。從他們身上我看到當(dāng)年自己的影子,青春一去不復(fù)返啦。我有點感嘆,也有點羨慕。這些青年男女學(xué)生,我希望他們永遠像今天這樣快活。
在一個燒烤攤上坐下,點了一個烤茄子一個烤鯽魚,然后要了一杯谷酒。
等老板將這些東西擺上桌的時候,我才突然想起,這些都是父母喜歡吃的東西。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的飲食那么的像父母。父親喜歡喝點米酒,喜歡吃茄子,母親喜歡吃鯽魚。我也喜歡喝酒,從當(dāng)年酗酒到現(xiàn)在品酒,我慢條斯理的動作,突然跟父親的影子重疊在一起;用筷子夾鯽魚的時候,我突然出現(xiàn)幻覺,看到母親也在品嘗。
原來,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在干什么,父母的影子已經(jīng)充斥了我的心房。不管我過得好還是壞,在他們心目中,我永遠是孩子,我又為什么不打個電話回去呢?
周圍依然嘈雜,我的心情已經(jīng)完全平靜下來。
明天中秋節(jié),給父母打電話,祝他們節(jié)日快樂,同時也報個平安。我慢慢的喝酒,心里暗自下定決心。
二、中秋前夜(小小說)
二嬸將雞鴨趕回籠里,二叔已經(jīng)將晚飯弄好了。
菜很簡單,就是一大碗茄子榨菜。秋天了,自己地里的茄子已經(jīng)沒有了,幸好夏天茄子一個個的瘋長,吃不完,全部切開曬干,做了兩大壇茄子榨菜,拌上剁辣椒,風(fēng)味獨絕。
“明天中秋節(jié),我再去池塘里釣幾個鯽魚上來,順便將那只雞宰了,過個好節(jié)日。”二叔一邊喝米酒,一邊跟二嬸說話。
二嬸沒做聲,一邊吃飯一邊發(fā)呆。
“他們?nèi)置脦啄隂]回家過中秋節(jié)了?”二嬸突然問二叔。
二叔想了想,道:“老大16歲進城讀高中,后來一直沒回家過中秋,已經(jīng)16年整了;老二妹子12年前去廣東打工,后來結(jié)婚生子,沒回來過;老三10年前進城讀中專,后來也在外面打工,中秋節(jié)也沒回來過。”
“咱們都老咯。”二嬸有點出神,“他們小時候天天在家打鬧,當(dāng)時看得心里煩躁;現(xiàn)在一個個長大了,在外面有自己的事業(yè),這個屋又太清凈,心里也堵得慌。”
二叔將放到嘴邊的酒又放下來,一時堂屋里又安靜下來。
良久。二叔最先打破沉默,趕緊招呼二嬸:“呷飯呷飯,菜都涼了。”
“不行,我得給他們打個電話,他們不回來,也不打電話,看他們到底有什么事情,我這眼皮老是在跳,千萬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二嬸放下碗筷,跑到里屋去打電話。
二叔搖搖頭,站起來想制止二嬸,后來想想,又坐下來,只是嘟囔一聲:“婦人家就是啰嗦。”
但是,想起這些,二叔又有點傷感。只好悶頭喝酒。
里屋傳出二嬸的聲音,已經(jīng)開始在打電話了。
“老三呀,吃晚飯了么?……哦,在吃呀。身體還好喃?……在外面要注意身體,小孫子還好么?……好,好,我們都很好,呵呵。……你們不放假呀,不放假沒事,現(xiàn)在是抓錢的時候,有加班費就好,呵呵,……月餅?還沒收到呢,那我明天去郵電所看一下……嗯,不過,月餅不好呷,我們只要呷飽飯就可以了,那個東西又貴又膩,粘牙齒,呵呵……好好,再見!——喂,在外面多注意身體呀……曉得啦,嗯,曉得就好……掛了啊。”
“喂,是二妹子么?在婆婆家呀,……好,我和你都很好。你還好喃?小孫女長高了么?……哦,好,好,……你又匯錢回來了呀,我們有得吃有得穿,身體還可以,你自己把錢先存起來,以后小孩子讀書得花很多錢的。……嗯,你們一家都還好?代我向親家問好,呵呵。好好,那掛了啊,多注意身體呀。”
二叔靜靜地聽二嬸在打電話,臉上的神色輕松了好多,甚至露出了絲絲微笑,喝酒的聲音也吱吱的響。
里面又傳來撥號聲,一定是給老大打電話。二叔心想。
但是電話沒通,二嬸沖出里屋,朝二叔說:“老大怎么回事?電話又打不通了?該不會有什么事吧。”
二叔定了定神:“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我記得上個禮拜他打電話回來說,要換一個好號碼,現(xiàn)在做生意就是這樣,號碼也必須選吉利的數(shù)字,真的是。”
“那他總要打電話回來告訴我們呀,難道只顧自己做事不打電話回來呀。”二嬸還是很焦急。
二叔呵呵一樂:“我保證他明天會打電話回來,我了解他。”
二叔真的很了解自己的大兒子。從小教他《增廣賢文》的時候,他就對“父母在,不遠游”這句話很不屑,甚至還找到毛主席的“孩兒立志出鄉(xiāng)關(guān),學(xué)不成名誓不還。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來反駁。不管怎么樣,老大逢年過節(jié)總會打電話回家,這么些年,好像沒落下一次。
只可惜,老大高不成低不就,三十二歲整了,還是未婚,雖然聽說有個外地的女朋友,可惜一直沒帶回來給家人看過。
老大是二叔和二嬸心中的一根刺呀。
說不定他明天會突然回家呢,這家伙總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二叔邊喝酒邊猜想。要是他回來,喝酒也有個伴了,呵呵。
想到這里,二叔的嘴角笑歪了。二嬸愣了愣,看不明白,二叔趕緊收起笑容,對二嬸說:“明天咱們也學(xué)城里人,放假。你就在家喂豬就可以了,我去池塘釣魚,挖紅薯翻冬土等過完節(jié)再說。”
屋里頓時傳出郎朗的笑聲。
三、中秋前夜(詩歌)
為了明天的佳節(jié)
今天努力拾掇
蛛網(wǎng)雜塵一并掃除
房屋整潔空氣整潔心情整潔
月兒圓了
心事滿了
秋雁也該南歸了
年邁的父母
依偎了一輩子
佇立村口
張望
期待雀躍與歡呼
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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