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會發(fā)言
工廠里經(jīng)常開大會,領導作了報告后,會安排職工上臺發(fā)言,增加大會的氣氛。
一次,開大會,車間領導安排我大會發(fā)言,我寫好了發(fā)言稿,滿懷信心,今天的發(fā)言一定要給廠領導留下好印象。
前面幾位青工發(fā)完了言,輪到我發(fā)言了,我來到了主席臺,拿著發(fā)言稿,瞧瞧主席臺前的椅子,不加思索,坐了上去。
頓時,臺下一片嘩然,臺上領導的臉色變得難看,我知道撞禍了。
在學校,我是天之驕子,因為品學兼優(yōu),深受老師的喜愛和同學的擁護,在班里,經(jīng)常坐在講臺上給同學布置老師交待的學習任務,在全校,曾坐在主席臺前作傳達參加縣里某種大會精神的報告,以至于今天不加思索發(fā)言時坐在了椅子上。
聽到下面的嘩然聲,我心一橫,不坐也坐下了,不站起來了,就這樣坐著作了大會發(fā)言。
散會后,我聽到了工友們的竊竊議論聲,看到了廠領導更加難看的臉色。
從此,我在工廠的厄運開始了。

丁哥
丁哥是從部隊復員分配到氮肥廠的,和我分在一個工段,精煉工段。因比我年長2歲,我就叫他丁哥。
他個子不高,圓圓的臉,小小的頭,皮膚黑黝,不喜言笑,不善談吐,總是一個人悶悶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從新化培訓回武岡后,1972年春季,工廠點火原始開車,經(jīng)我們共同努力,開車成功,生產(chǎn)出第一批氮肥。
丁哥和我相處得很好,在一個工段配合默契,在一間宿舍,相安無事。
也許是到了思春的年紀,丁哥像只騷雞公,提拉著翅膀,到處追逐女青工,可沒有一個女青工看他上眼。
丁哥的行動升級了,一天半夜里,從二樓溜達下來,我們是住在合面宿舍,中間是過道,兩旁是宿含,一樓的過道黑咕隆咚的,丁哥在黑暗中摸索,經(jīng)過一女青工房間時,只見門虛掩,竟然沒關門,丁哥一陣興奮,摸了進去,女青工吳胖睡在床上,穿了睡衣睡褲,二條白晃晃的腿在射進窗口的月色照耀下格外迷人,胸脯一起一伏,像波浪翻滾。丁哥再也忍不住,近前摸著吳胖的兩條玉腿,又往上揉住了那雙玉峰,因激動,手用力大了,吳胖驚醒過來,高呼有賊,喊聲驚動了宿舍的人,有人起來直奔吳胖下房間,丁哥在驚叫聲中早已跑出,幾個人立即追了上去。慌亂中,丁哥的一只鞋掉了,人沒追上,追趕者只得拿了那只鞋作的證據(jù),問吳胖,看清是誰了嗎,回答說好像是丁某。
第二天,廠領導拿了那只鞋,找到丁哥,丁哥死不承認是自己的。由于沒確鑿證據(jù),只能平息了此事。
我是最清楚的,那晚丁哥出門,我以為他下去方便去了,后來下面?zhèn)鱽韯屿o,我好奇心不大,沒下去看,又過了一陣,丁哥氣喘吁吁地進了房間。第二天,這一桃色事件在全廠傳開了。
丁哥一下成了新聞人物,有人問吳胖的味道如何,摸了哪里,爽不爽,丁哥黑著臉把人兇了一頓,問者哈哈大笑說丁哥吃了天鵝肉還不承認。最尷尬的是見了吳胖,女人總是兇狠狠地罵他臭流氓。丁哥不敢回嘴,只是訕笑著回避。
時間 到了1973年夏季,我聽說丁哥找到對象了,是工廠附近農(nóng)村的一女青年。我追問他有沒有此事,他矢口否認,連連搖頭說沒有此事,是別人造謠的。
丁哥比以前愛打盼了,頭發(fā)梳得油亮,下班后,一身軍裝,一雙皮鞋,在宿舍的時間少,在外面的時間多。我知道,他是談對象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丁哥突然變得神情木衲,精神頹廢,在車間,望著身前的儀表,癡癡發(fā)呆,幾次險些出事故。
有一天上班時,從不遲到早退的丁哥沒來上班,我心一驚,莫不是他出事了。
一連幾天,沒來上班,第三天,值班長告訴我,丁哥真的出事了,因為那農(nóng)村女青年要和他分手,他一怒之下,在她家放了一把火,然后畏罪潛逃了。公安局正在四處追捕他。
我心里在為丁哥擔心,又在為他惋惜,也想不到平時沉默寡言的一個人,做起事來竟然那么極端。
又過了半個月,丁哥回來了,是一具尸體。他潛逃到鄰縣時,被民兵抓住,在押送回武岡的途中,從橋上跳河逃跑,淹死了。
沒有開追悼會,在離工廠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掩埋了。
據(jù)公安局的人說,其實他放的那把火只燒了半個門窗,如他自首,最多是拘留幾天。但他卻走上了不歸路。
從廠里回城,要經(jīng)過那座小山,我騎著自行車,放慢速度,遠遠望見那座孤墳,心里涌上一種莫名的惆悵。

賭吃
進廠的頭幾年,總是吃不飽。那時的糧食是定量的,每月三十斤。一日三餐,早餐三兩,午餐三兩,晚餐四兩。超過了這個指標,第二天就得減量,更餓了。
那時,上班時的飯是送車間來的,打了三兩米飯,從車間的那頭趕到這頭的崗位時,碗里的飯已不剩一粒了。
工友里面有幾位更能吃的,有一口吃掉三兩米飯的,有一次能吃二斤肥肉的,有十多個饅頭能吃完的。于是,變著法子賭吃便流行開來。
一天,一場賭吃在宿舍開始了,賭注是三斤法餅,規(guī)則是十五分鐘吃完,中途不許喝水。如輸了,則要賠六斤法餅。
下賭注的是三位工友,接賭的是張大虎,之前,在十分鐘內吃完二斤,大獲全勝,白吃了二斤法餅。
輸了的三位工友不甘心,現(xiàn)在加大賭注,張大虎欣然接受。
三斤法餅堆在張大虎床上,像一座小山,張大虎盤膝而坐,微笑著望著這座"小山",心里盤算著又是一場白吃。
計時開使,張大虎拿起法餅,飛快地吃了起來。
十分鐘過后,一堆法餅去了三分之二,張大虎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圍觀的工友見狀,大聲呼喊加油加油,像是在為一場精彩的球賽搖旗吶喊。
時間只剩下三分鐘了,張大虎吞咽更加困難,望著眼前剩下的幾個法餅,就像幾座大山橫在自己面前,他請求喝口水,被斷然拒絕。
張大虎心一橫,又拿起一塊法餅,塞進嘴里,只見嘴慢慢嚅動著,卻咽不下丁點。法餅的渣在他嘴角動著,進不了嘴,有些粉末掉了下來,賭莊大喊,下許掉,不許掉,再掉你就犯規(guī)了。張大虎只得加快速度,嘴角的粉末終于艱難地進了嘴里。
時間只有一分鐘了,還剩下幾塊,嘴里的那塊餅還在他嘴里塞著,張大虎己動不了嘴,臉色變青了,工友們大呼著加油加油,下賭的三人看張大虎那吃相,知道這次是贏定了,臉上現(xiàn)出得意的笑。
在叫喊聲中,張大虎突然吐出口中的法餅,臉上現(xiàn)出痛苦的神色,連連說,痛,痛……話未說完,一頭栽倒在床上。
緊急送往醫(yī)院,經(jīng)搶救,張大虎撿了一條性命,卻落下了終身胃病。
事后,廠部對當事人進行嚴厲處分,從此,賭食斷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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