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大水牯
故鄉(xiāng)的云點評:隨著歷史的前進,大水牛耕地、爭斗開始成為一種記憶。難得言宋老師將這種記憶留在人網(wǎng),結尾詩歌更是將牛的的悲壯美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

早先在生產(chǎn)隊的時候,隊里有一大水牯,只要一提及,三十幾歲以上的村民,想必都還能記得起它。
一、耕地
耕牛,是當時重要的農(nóng)作工具,頂?shù)蒙虾脦讉€勞動力,也是人力無法企及的。生產(chǎn)隊的幾丘大田,如三畝大丘、四畝大丘、六畝大丘(我們村稻田的名稱,分田到戶后,已成史上名稱了),一般的牛奈何不得,耕著耕著,牛就會罷工,一屁股坐在田里不起來了,御牛者再怎么呵斥與鞭撻也是沒用的。所以,為不誤農(nóng)時,隊里常常就使出精銳,讓大水牯在這種關鍵時刻發(fā)揮重要作用。
用大水牯耕地,那一段時間,一定得好好伺候它,給它食用谷花,把谷子煮熟,露出白花花的白米來,把洗凈了的、帶葉的白蘿卜或胡蘿卜切碎,攪和均勻,牛是很愛吃的。精心照料幾天后,膘就會好起來,它也就有勁可使了。那幾丘大田,犁、耙,都是由它完成的。
隊里對這牛是愛護的,一旦連續(xù)累上二個工作日,它就得歇一上午或是一天。不過,其他的耕牛,有時不大好使了,仍會讓他疲勞作戰(zhàn),也沒見它怠過工。
二、好斗
大水牯大多好斗,有過農(nóng)村生活經(jīng)歷的人都知道。我隊的自然也不例外。給大水牯看牛的是一五十多的老頭,這是生產(chǎn)隊刻意的安排。小孩看牛,喜歡成堆,這個時候,水牛之間,就容易發(fā)生摩擦。老頭就不同了,他本就不喜歡與娃娃們在一起,同時也必須與我們放的牛保持一段距離,免得生出事非。放牛隊中,他是獨行者。老頭的待遇也比我們高,他的工分好像是五分。
再怎么留心,也難保不出問題。有一回,將近傍晚,這水牛與隔壁生產(chǎn)隊的大水牯遠遠瞧見了,兩只牛像見了仇人一樣,發(fā)了瘋地掙脫牛繩,甩開放牛者——事實上,放牛者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彼此都迎了上去。幾個回合下來,我隊的牛,畢竟較對方的年紀大一些,體力漸感不支,只得敗退,對方就窮追不舍。那兩牛一前一后,往清水、田心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當隊長的父親聽到這個消息,立馬組織精干的青壯小伙子,有十多人吧,他們個個都打著篝火,沿著那二個畜牲跑去的方向去找。后來,他們終于被找到了。據(jù)說已跑出武岡的地界,在城步的陳家坳才把他們逮住的。
從此,放牛的就更加小心了,大水牯經(jīng)此大敗后,也沒那么好斗了。但在隊里的牛群中,還是無與匹敵的。一次,幾只牛在收割過的田里吃再生禾苗,不知怎的,另一只牛把這東西惹毛了,就打起來了。從我身邊閃過的牛,將我放倒,再從我身上跨了過去。旁邊的人完全驚呆了,我卻安然無恙。水牛只要踩在我身上,肯定沒命。看來,水牛也是通人性的,也有良善的品格。
三、死得悲涼
農(nóng)村里的一些高坎邊,往往青草豐盛??磁U呦矚g往那跑,牛也吃得餓,坎邊最危險地帶也敢去。
那次,剛下過一場大雨,牧牛老頭見雨露滋潤過的青草光生生的,就把牛牽到那去了。雨水浸泡過的土質(zhì)較疏松。牛吃得正歡,一步一步往前挪移,突然,前腳著地的那地方就坍陷了,猝不及防,放牛的老頭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牛就重重地摔了下去。
這一摔可不輕了,牛起不來了。生產(chǎn)隊叫了幾個年青人,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回了牛欄。父親趕緊叫來從隊里出去的公社獸醫(yī),又是打針,又是灌藥水,忙乎了一段時間,這牛終究不能站立了。他已無法再為那幾畝大丘勞作了,就此休息了!看牛的老頭傷心極了,一個勁地與父親說著自責的話。
養(yǎng)著這樣一頭病牛,還要專人伺養(yǎng),不劃算了,隊里作出艱難決定,只好屠宰它。
記得那是一個傍晚時分,天還沒大黑,天邊還有一抹抹艷麗的彩霞,這牛就很快要與人們告別了,只是太悲壯!隊里叫了幾個大漢,先將牛腿、牛頭、牛角用粗粗的棕繩、鐵鏈綁起來,再將抬喪的老人杠(抬安葬死者用的大圓木)壓在它的背部,一前一后二根,由幾個力士掌控。這時,牛絕對想不到人們會作出要它命的舉動。準備就緒后,有一膽大的拿了一把事先磨得明晃晃的尖刀,準備從喉部刺去,然而,他膽怯了。誰也不敢對它施以極刑。
有個村民站出來了,他提議先用鐵錘猛擊牛頭,等牛擊昏后,再來行刺。于是,那家伙掄起生產(chǎn)隊修水渠用的錘子狠狠向牛的腦門心砸去,一邊不停地猛擊,一邊迭迭不休地說“要打咯砣”(方言,這兒的意思)。這水牛終于明白了它將是什么下場!出人意料的是,他無任何的反抗,只是流著如箸的熱淚,發(fā)出痛苦的悲呤。幾十下錘擊后,水牛昏過去了,那人從先前那個膽小者手里奪過刀,一刀刺過去,又將刀拔出來,鮮血如注,再將刀刺進去,又拔出來,如是者三。
牛,終于死了。在場不少的婦女,還有那個放牛的老頭都傷心地抽泣著。事后,每家每戶都分得了一些牛肉,包括雜碎,其余大部分生產(chǎn)隊拿去賣了點錢,以新添生產(chǎn)用的農(nóng)用物資。食用那些牛肉時,父親都要嘆氣,我們心里也不好受。奶奶更是說,那個捅牛的人,要遭報應的。
自古以來,耕牛就受到人們的愛護。我讀史書,時見統(tǒng)治者詔示天下不得隨意屠殺的禁令。直到今天,想起那晚大水牯作別世人的一幕,我仍會不安,自然也易想到宋人李綱的《病?!吩姡?nbsp;
耕犁千畝實萬箱,力盡筋疲誰復傷?
但愿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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