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時候發(fā)生過一些忐忑不安的事情,現(xiàn)在回憶起來,都是極有趣的經(jīng)歷,也是最好的教育。
1
剛開始記事的時候,某個夜晚一彎新月懸掛天宇。好奇的孩子們在禾場里仰望天空,邊走邊看,好奇地問:“奶奶,為什么月亮總是跟著我走呢?”“是嗎?”奶奶也好奇地反問。我們便仰著頭,腳步一時往前走,一時往后退,一時轉著圈子走,邊走邊用手指著給奶奶看。奶奶趕忙說:“不要指了,不要指了,月光割耳朵的?!蔽覀兞ⅠR被嚇住了,跑到奶奶懷里,忐忑不安。我問奶奶月光真的會割耳朵么,奶奶認真地說,會的,你看它彎彎的,雪白雪白的,就是一把磨得鋒快的鐮刀,你用手指它,它就會跟著你走,晚上睡覺的時候悄悄把耳朵割下。奶奶說,它會把你的耳朵掛在樹上,要搬梯子才取得下來。聽奶奶這樣說,心里再次忐忑起來。晚上睡覺的時候,用被子蒙著腦袋,雙手摸著耳朵,生怕一覺醒來兩個耳朵被月光割走了。就這樣,整個夜晚翻來覆去不敢睡覺,挨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擔驚受怕睡著。第二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摸耳朵,嗨,耳朵沒有割掉,完好無損地長在頭上呢。于是大感意外地告訴奶奶,月光并沒有割我的耳朵。奶奶笑著說我看看,哇,沒有被割掉,耳朵上有鐮刀的痕跡。我問爺爺,是不是這樣呢。爺爺肯定地說是的,關了窗戶月光就進不來了。
2
楊梅熟了。是極好的烏梅。
奶奶把清水里加點鹽,把楊梅浸泡一會兒,用漏篩瀝著。烏梅的味道很好,甜中帶著點兒酸味,越吃越喜歡吃。我與兄長爭著搶著,有時一次往嘴里塞兩顆。我總不是老兄的對手,他一下子就吃了一飯碗。原來,他吃烏梅不吐核,嚼幾下就囫圇吞下去,而我是要吐核的。
我知道了這個秘密,也學著老兄囫圇吃起來。高興地告訴奶奶,這樣吃烏梅吃得又快又多。奶奶一臉嚴肅地說,這樣不行的,吃果子要吐核,吃桃子、李子、楊梅一定要吐核。奶奶用力摸著我的腦袋瓜,說把果核吃下去,下午頭上會長出一棵樹的。吃了楊梅長楊梅樹,吃了李子長李子樹。你看啰,今天下午睡覺醒來,腦袋上會長一棵楊梅樹。
太嚇人啦,要是頂著一棵楊梅樹,那怎么辦呢?我開始害怕起來,心里緊張得不是滋味。
于是就去找大人證實是不是這樣。每個人都說是這樣的,而且頭上的楊梅樹會越長越大,就像長頸鹿頭上的犄角,樹長大了,腦袋會撐不起的。
真是太恐怖了!
吃中餐的時候,我不敢把吃烏梅的事告訴父母,心里有著巨大的陰影。午睡時間我躺在乘凳上,不敢睡覺,生怕睡了覺腦袋上長出楊梅樹來。忐忑地到了夜晚,我對爺爺說,爺爺你看我的頭上是不是裂開了啊。爺爺嚇了一跳,以為我是摔傷了腦袋,趕忙捧著我的頭,一雙手摸了又摸,說嚇死人了,沒有裂開。我說我吃了烏梅,梅核也被我吃下去了,還吃了好多呢,它們要發(fā)芽從腦袋上冒出來,腦袋沒開裂它怎么長啊。這些樸實的生活體驗,我也曾用它來嚇過我的孩子。當我是孩子的時候,我無法理解為什么大人對孩子撒謊,撒一些毫無科學道理的謊。我當了老師之后,才明白過來,小時候接受這樣的謊言,是一種很善良的安全教育。孩子好動,在月亮下追逐嬉戲,仰望天空,手指月光,腳步快速移動,是很容易摔跤的,于是老人們編出月光割耳朵的謊言。我親眼見過我的父親因為吃棗不小心吃下了棗核,結果棗核卡在了直腸上,造成腸胃數(shù)天不適。小孩子吃果核,加重胃的負擔,對消化系統(tǒng)有害處,于是老人們編出了吃果核頭上長樹的謊言。葉圣陶老人說,生活即教育。是的,生活處處有教育,而且這樣的教育很美好,也很浪漫,只要經(jīng)歷過就永遠不會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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