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什么原因,從曾祖父輩算起一家?guī)资谌酥挥形乙粋€人善飲。家族中最年長的老人對我說,能喝酒是上天賜給你的福,我曾對此深信不疑。
1997年,我分配在秦橋中學,1999年離開那里,在秦橋的兩年,是豪飲的兩年。那里地方偏遠,海拔相對較高,冬天容易結(jié)冰?;蛟S是這個原因吧,那里的鄉(xiāng)民、老師不分男女老幼都喜喝酒,而且酒量頗大。一般的漢子喝包谷燒或紅薯酒都是以瓶計算的。我到了那里,才知道山外有山樓外有樓,自認為能喝個兩斤米酒就可以與人拼一把。上了場才知道我孤陋寡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每每節(jié)日或是開學慶典或是期末結(jié)束會餐,當然還有老師鄰里紅白喜事,都是大家喝酒的機會。
秦橋民風淳樸,學校老師與鄰里村上相處很是融洽。鄉(xiāng)民對老師非常尊重,把學校看成是神圣之地。他們經(jīng)常送點自家種的蘿卜、白菜之類的到學校來,都不要老師們數(shù)錢的,好比舊時大戶人家給寺廟送香火一樣,很虔誠的。有的學生暫時交不了學費,家長來校打個招呼就可以欠著,絕沒有不講誠信不肯還的。他們無事的時候喜歡來學校與老師聊天,聽聽知識分子對國事對地方政策的意見。他們很多不懂政策,喜歡尋根究底,常常一拉開話匣子就是老半天。一到吃飯時間就很隨便的坐到一塊,去食堂多要幾份飯菜,有時去鎮(zhèn)上買點鹵豆腐和花生米。酒是常備的,隨要隨到,湊合著咕咕的喝起來。民以食為天吧,他們的生活里不能沒有酒。我很喜歡鄉(xiāng)民們那種爽快,碗里干了,抹抹嘴巴,把手一伸,中氣十足的一聲“來點子嘎——”,把個“嘎”字喊得很長。于是酒壺一遞,接過來就斟個滿碗。不喝到舌頭打轉(zhuǎn)是不肯罷休的,要碰上老師下午有課,就拉住食堂的師傅一起痛快。
鎮(zhèn)上有個屠戶姓達,身材魁梧,是個性情中人,為人很講義氣,熱心腸,喜酒,酒量頗大。他的兒子在秦橋中學讀初三。他總是請我們年輕老師去他家喝酒,我們?nèi)粢埶麃硇:染?,那他是一定不肯來的。后來才知道他血壓偏高老婆不準他喝酒,請我們?nèi)ナ菫榱松倥c老婆拌嘴。大師傅喝酒是很有個性的,每到高興處就把袖子一捋,嘩啦啦倒?jié)M酒,五指叉開,把個大碗罩住,用力的把酒碗平穩(wěn)地放在你身前,滴酒不濺,于是大喝一聲“干”,就來了個底朝天。那時哪里還記得血壓高低?全憑痛快了。
達師傅常對我說小陳老師你喝酒太小家子氣了,要猜拳,要粗,要悶啊。他們管一口到底叫“悶”??粗麄兿衽o嬎粯拥睾里?,我心里很激動,熱血沸騰。
記得一次家訪的經(jīng)歷。與班主任求麻子去了古井村王家,那里全姓王,舊名叫做古井王家大院。學生家長原是鄉(xiāng)醫(yī)院醫(yī)生,因為計劃生育超生被開除了公職,成了個體醫(yī)生,在那里王醫(yī)生是唯一的救命仙家,當然收入可觀。王醫(yī)生為人大方,殺雞宰鴨弄得很豐盛,又叫愛人搬出了隔年的重陽老酒。酒是用中藥泡過的,有冰糖枸杞,喝起來口感很好。其時是冬天,氣溫較低,圍爐煮酒,別有風味。泡過藥兌了冰糖的米酒是開胃的,瓦罐燉的土雞,柴火煲的鴨湯,濃濃的撲鼻的醇香,娓娓地拉開了家常,一壺兩壺就不知不覺地下了肚,渾身溫熱,每一個毛孔似乎都擴張著,每一根神經(jīng)似乎都興奮著,不知不覺已是夜深,大家全無疲勞之感??纯磿r辰不早,王醫(yī)生執(zhí)意要留宿,第二天還有課要上,不能不回。
又走了近二十里山路,回到學校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了?;氐綄W校已是大汗淋漓,搽搽身子就睡下。迷迷糊糊睡到學校上課,想爬起來已是不可能了,全身散了架似的。只好大叫,要隔壁的王老師代課。躺到下午還是不行,渾身無力,頭重腳輕的,只好又叫王老師倒茶遞水。到了第三天的時候課是可以上了,根本進入不了狀況,像霜打的茄子,很沒有精神,只好應付了兩個課時。從教室出來,回到宿舍倒頭就睡,沉沉的又到了天黑。食堂的師傅谷八爺說酒醉了要用酒來養(yǎng)的,最好喝原來的舊酒。我將信將疑,要那個學生回家報信說陳老師醉了還要用酒來作引子調(diào)理呢。還真拿來了一大瓶。試著喝了一茶杯下去,又躺著睡覺,醒來就吃東西。說不明白,居然緩解了,晚上可以備課看作業(yè)了。
有經(jīng)驗的老酒客告訴我,那種陳年的重陽酒泡過中藥之后是很有威力很有后勁的,喝著香甜,其實慢慢就醉了,一醉幾天是常事啊。后來讀《世說新語》,里面記載了一個善于釀酒的人釀出的酒可以讓人一醉三年,當然極度夸張,但能醉幾天肯定是有的,我是親身體驗過的,看來古人講故事還是有點依據(jù)的。
在秦橋中學教書的兩年,對酒的領(lǐng)會是感性的。真正讓我感受到酒的魅力還是在師大畢業(yè)之后。那時來到一中教書,身體欠佳,總懷疑是風濕病,醫(yī)生就勸我喝點酒。妻子很賢惠,每天中餐晚餐做好菜后就給我斟滿一杯子地道(草藥引子發(fā)酵的)的米酒,總有點下酒的菜,花生仁、鹵豆腐,紅燒豬尾或是豬蹄,妻子在一邊吃飯,不住地給我夾著菜陪我說話。一個人慢慢地會心地飲著,每一口下去都緩緩地一呼一吸,讓酒在喉嚨里輕輕下滑,伴著一呼一吸的氣息,酒香悠悠晃晃地自下而上在口腔和鼻孔里蕩漾。如仙般的陶醉,蘇蘇地感受這酒帶來的興奮,帶來的浩然之氣,頓時心就寬敞了,精神也豁達了。氣滿意足之后躺在沙發(fā)上看我的《紅樓夢》,讀我的唐詩宋詞,有時與妻子一塊欣賞詩詞曲賦,把些獨特的體會講給她聽,逗得妻子樂開了懷。這樣的生活很幸福,也雅致,似乎充滿了溫暖的陽光。
一人獨飲的日子最是優(yōu)雅的,可以自己調(diào)節(jié)節(jié)奏,快慢、輕重、深淺、量之多寡全由自己掌控,不受制于人。也可憑自己一時之興,何時何地何氛圍,選擇何種酒品,略作講究;也可全屏意氣不做任何要求;可為心情喝酒,能解憂忘俗;可為卸卻疲勞喝酒,舒緩筋骨,增強睡眠;亦可為養(yǎng)生喝酒,祛病療疾,延年益壽;當然也可純粹為了喝酒而喝酒。
免責聲明: 本文內(nèi)容來源于紅樓一癡 ,不代表本平臺的觀點和立場。
版權(quán)聲明:本文內(nèi)容由注冊用戶自發(fā)貢獻,版權(quán)歸原作者所有,武岡人網(wǎng)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不擁有其著作權(quán),亦不承擔相應法律責任。如果您發(fā)現(xiàn)本站中有涉嫌抄襲的內(nèi)容,請通過郵箱(admin@4305.cn)進行舉報,一經(jīng)查實,本站將立刻刪除涉嫌侵權(quán)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