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早中期,家庭養(yǎng)豬規(guī)模都很少,因為糧食不夠,一般人家就養(yǎng)一二頭。家里養(yǎng)豬都有專門的豬圈,大多是用木料建的,條件好點的用磚石混加泥土修個結實得多的豬欄。
我的堂叔家里貧困,建不起水泥豬欄,就在靠廚房的一側用老木料搭了個豬圈。不知道堂叔是從哪里捉了個豬仔回來,與眾不同的一頭小白豬,全身純白的毛,身子修長,肚子小,兩雙腿兒長得長而直,臉型也長,嘴巴往上翹,尤其是眼睛紅彤彤的放著銳利的光。剛關進豬欄,這頭不安分的小豬仔就嗷嗷大叫。
這是一頭充滿野性的豬。它的矯健的身段非常善于攀援,身子一縱就爬到了欄桿上。為了防范它躍出豬欄去干壞事,叔叔在在豬欄上方塌上了木枋,幾乎不給豬仔攀爬的機會。這貨見塌了樓板,縮小了活動空間,便改變了策略,整天鍛煉牙齒與嘴巴。它用盡全力開啟嘴功,不出一個禮拜,嘴功練得出神入化,好一個“拱”字了得,只見它一副武林高手的架勢,前腿支在木枋上,一雙后腿蹬直了,弓著身子,那個長長的嘴巴把笨重的木枋一個一個翹下來,整個豬圈搖搖欲墜。只要翹下一個木枋,就會接二連三稀里嘩啦地翹下無數(shù)塊,整個豬欄門的木枋就會被它摧枯拉朽般卸下來。這貨智商絕對很高,它卸下木枋之后,用牙齒咬著跑到很遠的地方去,讓主人找老半天都找不著。
叔叔想了很多辦法,企圖馴服這頭野性十足的豬仔,便重新整修了豬欄,用碼釘加固了受力的柱子,用五號鐵絲把豬欄門扎得緊緊的,大家都以為這下就算它是豬八戒下凡也顯不出神通來了。可這貨真的不怕死,只要不吃東西,它就在里面蹦蹦跳跳,有時叫囂起來聲音洪亮得很,尤其是餓了的時候那叫聲簡直讓人難以承受,特別尖利刺耳。它似乎永遠都有使不完的勁,一刻也不會消停。所以它老是長不大,幾個月時間只有身子長長了,體重卻不見增加多少。它不安分待在豬圈里,世界那么大,它要去逛逛??墒侵魅瞬蛔屗煸?,用個囚籠關著它,它呢天生反抗精神強烈,革命意志堅決,所以消耗的能量太多,生長極為緩慢,總讓主人不滿意,且愛在半夜里咆哮尖叫,害得鄰居們睡不安穩(wěn),于是怨聲載道。
折騰從來沒有暫停過。這貨見蹦跳起不了作用,尖叫只會惹人生厭,便悄悄改變了行為。大伙以為這豬仔是老實了,不蹦也不叫了,都說它再野畢竟是畜生,人總有辦法對付它。嬸子臉上露出了笑容,頗有成就感,說這死不老實的終于學乖了,估計是黔驢技窮了,只好樂天知命。嬸子每次去投豬食的時候,這貨趴在盆沿很快就吃完了事,然后貼著四壁繞幾個大圈。大伙夸獎這貨安分了,盡管不是“土八路”,是雜交豬仔白洋豬,折騰了幾個月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服了軟。
可是一天大清早,嬸子去投豬食的時候,欄里一無所有,她拿根長棍子在欄里戳,壞事,這貨跑了。怎么跑的呢?叔叔掀開幾片木枋跳進豬圈,發(fā)現(xiàn)右后角有一大堆泥土,顯然是豬仔拱的,一個大洞赫然在目。兩口人氣得大罵,這天煞的豬,太狡猾了。嬸子說快去找回來,要不會害爛一條沖的,以前每次逃跑出去,破壞了好多莊稼,這個問著要賠那家問著要賠。叔叔說去哪里尋呢,這個飛天蜈蚣,找是找不到的,等著被人捉來殺掉算了。
果然,中餐之后,不少人家找上門來,幾個大力士把豬仔五花大綁抬到叔叔家里,聽候發(fā)落。叔叔氣得半死,抽把菜刀就要砍,被幾個人抱著不準,說砍死了可惜,才七八十斤毛尸。大伙原諒了叔叔嬸子,都說沒見過這么調皮的豬。叔叔無奈,只好用鐵絲把豬仔的兩個后腿綁在一塊,讓它沒法正常走路,除了每天鬼一樣的咆哮,它的破壞力受到極大的束縛。
就這樣,又養(yǎng)了幾個月,豬仔的體重勉強上了百二十斤,叔叔說人不走運豬都調皮,殺了算了。
這頭野性十足的豬,絲毫沒有溫順與服從,從它被捉進豬欄就在反抗、掙扎、破壞,直到它被宰殺,一直不曾屈服過,即便被綁縛活動范圍大大縮小,它也叫囂著對抗這沒有自由的世界。我很欽佩這頭野性十足的豬仔,它的倔強是我所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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