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苦尋覓
我知道,我愛的還是子露,我的生命中不能沒有她。
而子露,這棵行走在世間的雪蓮,又何以能阻抵塵滓的蒙垢啊。這世間,子露最知我,而我也最知她,我何以能失去她呢?
我急急地向老媽及知曉她一絲半點行蹤的人打聽她的去向,大致的落腳點。大四的冬天,我又沒有回家。以往的冬天,我迷失了自己,而避開了某個人,今年冬天,我找回了自己,瘋狂地去尋某個人。這是生活開的玩笑。
寒假一開始,我便南下開始了茫然的尋覓之旅。
緣分的奇妙。在不期而遇,而緣分的殘酷卻在苦尋不得;相遇需要修得千年,而錯過只用一個轉身。
我既沒有子露的確切地址,甚至連大致的地點也沒有。我只能揣摩著我們那地方的人多去與常去的地方。首發(fā)是廣東的廣州。廣州在二十年間搖身一變成為千萬人的大城市,可見其經濟發(fā)展強勁之一斑。摩天高樓,車水馬龍,霓虹燈火,這些皆非我所想要的。實在也無心去理會這些。
我只能揣測以子露的資質,應當會做何種工作,我于是晚上上網搜索全廣州的公司地址,白天便一家一家問將過去。接近年關,有公司或已放假,或正集中人力趕貨,找人于是乎難上加難。身處異地他鄉(xiāng),方知自己之力的微弱與單薄,如此找了半月,依然一無所獲。這天下午走在珠江邊上,夕陽的余暉在江面上翻滾游走,不免心灰意懶,悲從中來,真想一頭扎進去,永遠不復醒來,如若子露已有個三長兩短。
在異鄉(xiāng)的夜里,每個人都忙著趕回那個溫馨的家。而我徘徊在街頭,滿腔愁緒,何處才是我的家啊。以前我對子露說:你才是我的家,我心靈的家??墒乾F在子露你又在哪里呢?我的心流離失所夜復一夜地失眠。幸而廣州是個騷動的城市,也有許多不歸家的男女,所以盡管走在家人團聚的除夕夜,內心孤獨卻也不形單影只。我將自己淹沒到如織的人流中,我多么希望有這么一個情形??!一個魂牽夢縈的身影飄過來,笑顏如盛開的蓮,清新如往昔,輕輕地拉起我的手,在手心寫道:子愍哥哥,你在這兒呀,我跟你玩捉迷藏的游戲呢,我錯了,你別責怪我啊。然后有些忐忑地看著我。
我的雙眼帶點倦意,便去緊握她的小手:“露兒,你不要離開我!我已找你找了好久!”――可是一個聲音破空而來:“找死,神經?。 表樇匆粋€巴掌火辣辣的印在臉上,登時清醒。原來我正拉著一個陌生女子的手不肯放下,連忙道歉,訕訕地走了??墒窃谖蚁胱勇断氲冒l(fā)瘋的心里、眼里,每一個女子都變成了子露!而她們有的被自己的男人牽著,或徑直地走過我的身邊,或鉆進某輛車里,全然不理會我。車燈、路燈交雜的街口,我的眼淚一不小心滑落在了這個異鄉(xiāng)的夜里。
春節(jié)過完,我一無所獲,無功而返。
我于是發(fā)動我能發(fā)動的所有人去尋有關子露的消息。
大四的春天,村子里小時的玩伴給我打來電話,他在那邊支吾不清,我好歹才弄清楚。大意是子露似乎已嫁到四川。春節(jié)時他們在火車上偶然相遇。這個玩伴告訴她我正在苦苦尋她,當時子露已在車上,車已啟動,緩緩而行,不知子露聽清楚了沒。余下的話我卻沒有聽,只有一個聲音在固執(zhí)地喊: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我只覺得轟然一聲,我的世界已然倒塌。
恍恍然開學后的第二個星期。我收到一封信,寄自四川某地。看看郵戳,輾轉二十來天??梢娖涞胤街]塞。是子露寫的。字還如人般清秀。雖然人在千里萬里之外,但我已如見到其人般溫馨安慰了。久違的氣息撲面而來。一時激動竟不知所措。
打開信,一張照片不期然地滑出。趕忙拾起,是子露與一個陌生男人的合影。背面是子露的題字:攝于某年某月,以志婚慶。贈子愍哥。一瞬間,如遭雷擊,心魂破散!
子露在信中告訴我,那年冬天,她因不見我的回音,絕望之際,南下廣東。因無人帶領,她便隨人流而行,也不知道落到何處。只是憑著堅韌,一家一家的去找工作,有一家的招工領事見子露長得漂亮,便動了心思,什么面試、考試全然不要,徑讓子露進了廠。自然這位領事是有所圖的。可憐的子露只是沒有料到世道這么險惡而已。上班的的第三天,子露所領的工作未完成,于是加班,勤快的子露總是習慣今日事今日畢的。她的領事來了。找個借口邀上子露,將她帶走了。這個色狼過于急躁,未出公司,便行為不軌。子露反抗。領事頓時氣瘋,甩手便打。卻沒有想到被一只大手抓住。原來是公司的門衛(wèi),因見有異樣,便來探個究竟,遂被他發(fā)現。經過此夜,子露終于明白人世間的險惡,同時對那個門衛(wèi)百倍感恩。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漂泊確實是需要一個人來保護她的。就這樣,這個叫強的男人走進了子露的生活,不必講異鄉(xiāng)的殷勤照顧,噓寒問暖,單是那日的出手相救,讓子露冰凍的心有了一絲消融的跡象。
像子露這樣的女孩子,外表極為清秀,內心也很聰慧,富于想象,對愛情自然有自己的獨特體會與選擇的。可是因為單純,也往往沖動。
這年冬天,也就是我苦尋她不到的這個冬天,子露答應那個叫強的男人的求婚,隨著他去他的老家過年及操辦婚事等一切事宜。
子露在信中說,本想回來,可是徒增傷心罷了。爺爺的墳頭已長了一茬荒草了吧……她說,在她極端絕望的時候,能保護她的,能對她好,便是給她生命。她的生命便從此屬于他!子露說得悲情卻又堅決。我的心里充滿著悲哀,這話原本是子露講給我聽的??!子露說雖然她的男人長相不怎么入眼,但好歹也救過她一次。此時我始注意起與子露合影的男子來。確然,他除了有強健的身體,他的長相確然是粗糙了點??墒牵簿褪沁@個男人,他將與子露伴度一生!
子露寫道:
夢里不知己身是誰身,何必在意誰是誰人呢?巴山夜雨,西窗剪燭,容顏一朝即換,也許一切自有天定……
前路尚未可知。但初為人妻人媳,當盡忠盡孝,其余他等,皆不去理會,不用講無此多時間精力,便是理會,又有何用?若如此。干凈忘掉乃是極好……此處偏僻。寄信尚需步行十余里路,哥不必回信,七八月間我或已返廣東亦未可知。相思渺渺,相遇茫茫,數年前一別,哪知世事如此無料?但憑一語寄平安,好自珍重,勿使妹徒增憂也……
——我知道,或許我永遠失去了她!
我將以前寫的狗屁文章、稿紙、筆等一一找來,悉數燒掉!從此罷筆不再做文,若是失去了子露,我寫文章予誰人?寫盡了天下文章而失去了她,贏得了天下而輸了她,寫有何用?!
今夜,我瘋我狂……